第二天上班,头上依然缠着纱布。我看到肖远站在单位门口,仿佛石化了一般定定地站着,直到看到我才动了动。
“好些了没有?”他看着我头上的纱布。
“嗯。”我点点头,尽量勾出一副微笑的表情。
晨曦落在肖远脸上,像罩了一层雾,迷迷蒙蒙的,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对不起。”他艰涩的声音仿佛从胸中挤出。
“肖远,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清清楚楚地说,然后稳稳的从他身旁经过,身体和心都没有颤抖,只是有些疼的喘不过气来。
圆圆的电影已经拍完,她的假期也结束了,她还是要回到她原来的地方。
和郭品叙一起送她,圆圆笑逐颜开,跟我们说:“电影首映的时候,我还会回来的。”
这次,谁都没有哭,也许熟悉了来来去去,看惯了分分合合,我们都坚强起来,不会再为短暂的离别泪洒神伤。
在游戏里闲逛,遇见章御,他问我为什么不跟大家组团打怪去。
“没心情,玩儿游戏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我回复他。
他提醒我,“去现实里消磨吧,还有利于身心!”
是啊,在现实中寻找生活的智慧和勇气才是真正的人生,我也期待和憧憬。但是,现实往往有太多的束缚和不如愿。
正当我反复思考他的话的时候,章御的电话跟过来,“可乐,忙什么呢?我们去香炉峰上下棋。”
天,他怎么好像知道我的心思?
我气喘吁吁地上到香炉峰顶,章御却像没事人儿似的,早在那儿等着了。
“你坐缆车上来的?”我边喘边问。
“这么一小段路,何用缆车?”他铺开了棋盘。
“唉,早知道自己体质这么差,就应该少玩儿游戏多锻练!”我感叹。
“你才知道!”
“才知道也不晚啊,从明天开始,加强锻练!”我举起右手在香炉峰上信誓旦旦地说。
边下棋,边赏景。我思维不畅,经常停下思考,想着想着就天马行空了。看着山下的苍松翠柏,红枫美栌,看着袅袅烟雾,涓涓细流,就禁不住想起世间神仙。也许,神仙就是因为没有牵绊,才会永驻这山林,永享幸福自在吧。
“章御,如果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那我们会不会成为神仙?”我突发奇想地问。
“或许,我们前世就是一对神仙,就曾在这里吟过诗下过棋……现在上来,只是继续前世今生。”章御文绉绉地说。
他穿着叶青色立领绸缎衬衫,上面有手工刺绣的祥云图案,整个人望过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章御,我有没有说过你长的好看?”
“别那么透视我。”章御闪了闪身,站起来背对着我。
“章御,我们认识多久了?”
“好几年了。”他望着山下的风景悠悠地说。
“可是,我却觉得好像认识你一辈子了。”
“你期待一辈子吗?”他回过头,盯着我。
“是啊,我希望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哥儿们!”我冲他嘿嘿一笑,想化解自己所有的尴尬。
“太阳要下山了,风大,我们下去吧。”章御欲收起围棋子。
“再玩儿一会儿,”我建议,“谁输了,谁请坐缆车下去。”
“你刚刚还发誓要加强锻练呢。”
“我那是发誓从明天开始。”
“狡辩!”章御用手指压了压我的鼻子,逗弄小孩儿一样。或许,他找我一起玩儿就是觉得我没什么心计,像小孩子一样单纯吧。
可是,他忽略了小孩儿也有长大的时候。
章御坚持不肯坐缆车下车,我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不小心又扭到了脚,还是原来的地方。
郭品叙说的对,这种扭伤,如果一次没治好,以后还容易复发。
都怪自己当时没注意,今天,才又一次尝到苦果。
我强忍着痛,一拐一瘸的,速度慢了很多。
章御走走停停,像是在等我又像是在看风景。
大概走出几百米,我再也坚持不下去,倒在台阶上。
章御的速度极快,见我倒下,马上奔过来,“怎么了?”
我指着脚面说:“扭到了!”
“怎么扭到的?”他边帮我脱了鞋子,边问。
我回头指着后面的下坡说:“刚才在那儿走得太快了。”
“刚才怎么不跟我说。”他的脸马上沉下来,手落在我的脚背上,拍了拍,“你这个笨蛋!”
“刚才说了,你也还是照样骂我笨蛋。”太了解这个人的性格了,看到别人不顺他的意就骂笨蛋。
“我说坐缆车你非不坐,都是你害的吧!”我坐在台阶上小声抱怨,不敢太大声,是因为他脸色太难看,老瞪着我叹气。
“不是看你需要锻练吗?”章御揉着我的脚,语气稍有缓和,“放松点儿,这儿疼吗?”
“疼!”我哇呀呀乱叫,脚面都肿起来了,哪儿能不疼。
“忍着点儿,我们下山就去找大夫。”
我以为章御会找他的救援部队来抬我,可是,他只打电话叫了医生:“郑伯伯,我一朋友脚崴了,您给找个骨科大夫过来看看吧。要最好的,让他到18号院等着,我们正往回走呢。”
章御挽起袖子问我:“你喜欢被背着还是抱着?”
我愣了半天了,知道别无选择,“背着!”这样他就看不到我的脸了,万一我脸红他不会笑话我。
趴在章御的背上,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烫烫的,心也跟着温暖。
章御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平实稳健。
“章御,你累吗?我们停下休息会儿吧?”我建议。
“不能休息,我们得赶紧下山。”他仍坚持着,我能感觉到他的体力在一点一点地流失,而我心里的坚硬却在一点一点的融化。
章御背了我一路,已经大汗淋漓,衣服都湿透了。这个可怜的人,从小娇生惯养,肯定没受过这样的罪。
18号院是章御在香山附近的别墅,独门独院,很安静的一处宅子。
医生早在别墅门口等着了,见我们狼狈的回来,立刻从车上出来,帮忙扶着我,跟章御说:“郑院长派我来的,请首长指示!”
“收起你们那一套,赶紧给她看看脚到底怎么样了。”章御边开门边指着我说。
进到屋里,章御坐在我身边,一直握紧我的手。
医生很认真地检查我的脚,在脚踝上揉了几下,然后猛然一用力,就听嘎叭一声,我差点没疼晕过去,掐着章御的胳膊,感觉到指甲都陷进了他的肉里。
“搞什么鬼?”章御跟医生大喊。
“报告首长,正骨是有点儿疼。”医生战战兢兢地解释。
“你就不会想个不疼的招儿?”章御嗓门太大,吓的医生不敢言语。
剧痛过后,脚上只传来肿胀之感,我说:“章御,医生挺棒的,我已经不疼了。”
章御这才松了口气,小声跟医生说:“你别介意,刚才我也是着急。”
“我能理解首长的心情,再敷点药就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夫人这是旧伤,以后要注意别剧烈运动。”
开始愣没听懂医生说的这个夫人是指谁,待明白过来,章御已经将医生送出别墅了。他怎么能不解释清楚!
硕大的屋子里剩下自己,才有机会看清这里的布置。完全欧式的风格,华丽的水晶吊灯,长毛地毯,雕花楼梯……总之,跟看电视上看过的很像。
章御回来,见我到处看,以为我对这里感兴趣,轻轻一笑,“领你到处参观一下?”
我指指受伤的脚,“免了!”不过心里仍是好奇,“这里也是你的产业?”
章御心情似乎很好,甩甩湿漉漉的头发,说:“对!”
“还真是个富人!”我由衷赞叹。
“你喜欢我这个富人吗?”章御很直接地问。
“……喜欢某个人好像跟贫富没关系吧。”我绕开他的问题。
好在章御没继续追问。
看到章御胳膊上突起的血痕迹,我有些愧疚,轻轻抚了抚,问:“疼吗?你刚才怎么不甩开我?”
“我甩开你,更觉得疼!笨蛋!”章御边说话边帮我把医生留下的药敷了,“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了,反正明天也不上班。”
“可是,我还要回去……”我得回去跟邻居们同仇敌忾,保卫家园。
章御一瞪眼,我说话就不利索了,“那……好吧!”
我正思索着怎么开口询问肖远他爸的事儿,对面冲过来七八个大汉,各个凶神恶煞,将我们围住。
我根本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章御已经跟他们已经打了起来。
我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报警,号码都没来得及拨,手机就被人抢走,拆得零零碎碎地扔到远处。
“那可是我的手机,用钱买的!”我对抢我东西的人吼,顺势将手上吃了一半的烤红薯往他脸上掷去,“要抢劫,就抢走了拿去用,或者送给别人用,最不济也能拿去卖了换钱,不能这么糟蹋东西吧!拆了扔掉不是浪费吗?!”
估计我这么振振有词的被抢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傻不隆冬地站在那里听我讲大道理,所以才被烤红薯糊了一脸。
“这是什么鬼东西?”黑衣大汉大叫。
我趁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撒腿就跑。
跑出去很远,想起他们还围着章御,于是又跑回去。
看到我又回来,章御骂我,“笨蛋,你回来干什么?”
当然是救他了,可是我功夫不济,只能在旁边看着他跟几个大汉周旋。
纵是章御再厉害,面对这么多高手也是惘然。最后,章御干脆不再反抗,举起手说:“OK,我跟你们走!”
于是,几名大汉把我们弄上一辆黑色奥迪车。在车上,我问章御:“为什么骇客都穿黑衣服,开黑车?”
章御呵呵一笑,拍着司机的肩膀问:“小子,你说为什么?”
司机想了想,面部僵硬地看着我们,张了张嘴又闭上。
我跟章御相视大笑,笑过之后,章御温和地看着我,“你又回来了,真好!”
坐了很久很久的车,我觉得天快亮了,司机说:“你们,下去!”
我跟章御商量,“老大,我们要不要听他的?”
章御点点头,“不下去看看,怎么能知道是谁请我们来的?”
我还记得肖乾光的样子,只是无法把他跟肖远联系起来,这样的人怎么配有肖远那样的儿子。
肖乾光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师椅上,看到我跟章御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贤侄,幸会了!”
章御拉着我找了个位置坐下,吊儿郎当地说:“肖部长叫我来有什么指教呢?”
“贤侄是明白人……”
“您这个贤侄我担当不起,还是叫我章御吧。”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肖乾光有点恼羞成怒。
章御点点头,面色正经起来,“我问你,这块地之前的事儿怎么解决?”
“之前什么事儿?”肖乾光问。
“我们都是明白人……新菊俱乐部……”
“那都是你伯母搞出来的误会,”肖乾光笑着,可那笑意却透着杀气,“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不敢!”章御摆摆手,“那你之前走私的那批军火为什么要嫁祸到我头上?”
“这也是误会。”
“你不觉得误会太多了点吗?”
肖乾光终于面色大变,“你似乎知道的也太多了!”
“是啊,多到能轻易将你搬倒。”
肖乾光冷笑,“你也要有本事能活着走出去。”
“如果没把握出去我就不会进来。”章御笃定地站在门口。
有人凑到肖乾光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身子晃了一下,指着章御冷冷地说:“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朱鹏带着一堆人马赶到,用洪亮的声音大声喊到:“肖伯伯,章御说您这儿有热闹,让我也过来看看!”
肖乾光颓然坐在刚才的太师椅上,“看来,我真是老了。”
这一夜的经历有惊无险,我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一切都是肖远他父母在欺负章御,嫁祸、谋杀,而章御却一次一次地退让,才终于有了今天的反击。
回来的路上,坐在朱鹏车里,我问章御,“今天的所有事儿都是你预谋好的?晚饭后的散步只是想引那些人出来?”
章御敲着我的头说:“总算聪明了一回!”
“你故意帮我买红薯,还包了皮,是不是要让那些人以为我们在约会?”
章御不答,沉沉地坐着,在想着什么,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小区里贴出不再拆迁的通告,因为这块地不适合建实验室,毕竟是居民区。
肖乾光夫妇最后一张王牌是肖远。当章御抛出所有证据直指肖乾光的时候,肖远站出来,要承担全部的责任。
我替肖远不值,为这样的父母断送了自己,是人生最大的愚昧。
几次在单位门口看到肖远,他只是远远地看着我,然后匆匆离开。看着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我的心如在滴血。
周末,下厨做了一桌子菜,请章御到我家喝酒,却被他拒绝了,“我要开会!”多么没说服力的借口,这可是周末。
也去过两次章御他们集团门口,试图堵人,终无结果。
后来再去,站岗的武警不让我等了,说:“这个地方不能随便停留,小姐没事儿赶紧走吧!”
于是,好些日子没见过章御。
肖远从单位离开的那天,我躲在办公室没敢出门,怕遇到了心伤。
吴悦帮他搬着东西放进他那辆宝蓝色的轿车,然后哭得像个泪人。我站在窗口,默默地看着,觉得眼角热气升腾。
一直在章御家门口守着,我相信他不会不回来。
守的累了,就坐在地上,我现在要跟自己的毅力和勇气赛跑,为了肖远,不能输。
章御还是出现了,冷漠地看着我,不再有往日的温情。
“进来吧!”
他进房子后直接去了浴室。我在客厅坐了很久,久到我都以为过了一个世纪。
章御泡完澡,换了浴袍出来的,手里端着他嗜爱的红酒。
我仰头,看到他高大的身形觉得太有压迫感,于是把目光转向那红酒。
晶亮的水晶杯在灯光下发出璀璨的光,里面殷红的液体轻轻流转,发出浓郁的芬芳。
“要不要来一杯?”章御幽黑的眸子盯住我。
我点点头,“好吧!”这殷红的液体也许能让我更流畅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不至于缺乏勇气。
一杯,两杯,“酒这个东西使人上瘾。”我口齿不清地说。
“够了!”章御抢过我的杯子,“你找我不就是为了肖远?”
是啊,为了肖远,可是面对章御的时候我却说不出来。
“你走吧,可乐。我有我自己的办事准则!”章御的语气毫无回旋的余地。
“不,章御!”我不能走,我走了,肖远就完了,“肖远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干……”我激动地说。
“他父母不知道他是无辜的吗?”章御眯起眼,深沉而愤怒,“章御做事自有他的考量。”
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难过,不禁泪眼婆娑,“章御,对不起,打扰你了!”看来,我是自不量力,白跑了一趟。
我慢慢地往外走,每走一步,就替肖远多一分伤心。
章御在后面喊住我,“可乐,你还是那么爱肖远吗?肯为了他不顾一切?”
我没有回答章御的问题,也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那份心疼是不是爱,或许我已经无力去爱任何人,只是在单纯的为肖远感到难过。
每个人都有一份坚持,不管这样的执著对不对,但是既然选定过,就应该去尽力维护。
一入冬,天气骤冷。我感冒了,鼻子不通气,一边擤鼻子一边流眼泪。
圆圆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拧着鼻子,声音不免囔囔的。圆圆劈头就骂:“田可乐,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不就是肖远家里出了点事儿,他还没死呢,你哭个屁啊……”
看来,失态已经不容控制,连远在大洋彼岸的圆圆都知道了。
我尽量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跟她解释,“我感冒了,流鼻涕呢!”
圆圆听了半天才确定我不是在哭,“那我就放心了。对了,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们什么时候分过彼此,说什么帮忙这种客套话,有事直接吩咐吧。”
“我想调回国内工作,你跟章总吹吹枕边风!”圆圆试探地说。
“陈圆圆,你吃错药了吧?我吹枕边风也只能给你吹,你们章总裁那儿还轮不到我呢。”
“不帮算了。”圆圆有点失望,没说再见就挂了电话。
不是我不帮,实在是我跟章御的关系还没到那份儿上,他带我吃带我玩都是因为他无聊,想寻些开心,而我恰恰是个没心眼的人,两个人有时候有点臭味相投。
可现在,他对肖远都能见死不救,还能让我对他抱有什么幻想?
一次开会,在百花大都见到了章骋,他仍然在忙他的培训课程,只是又官升了一级。
两个人在会务组的办公室坐着,章骋突然说:“看你那么没兴致,我还是宣布个好消息吧。”
“目前,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我怕听到什么风吹草动,让自己心惊。
“不听可是要后悔的。”
我笑笑,不置可否。
“你这人怎么越来越没意思?”
“班长,我心情不好,你能不能少说点儿话?”
“好吧,那我就不提肖远了。”章骋故意吊起我的胃口。
“肖远怎么了?”既然是肖远的好消息,我当然要听。
“你不是让我少说话?”
“班长!”我凑到他面前,“肖远是不是没事儿了?”
章骋点点头,我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算真正落地。
班长看着我欢欣的表情,悻悻地笑了,“果真,你心里只有一个肖远。”
我心里还有太多的人,只是肖远太特殊,不能不让我多关注一些。
今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圆圆参与的那个电影的首映式选择在今天于北京召开。她特意从美国赶回来,不知是为了看首映,还是看郭品叙,两人一见面就开始你侬我侬,连我这个好友都不理了。
章御也到场了,穿一身干净的月白色条纹西装,看起来挺拔而帅气。他由江雅挽着,不过没有陪江雅坐到嘉宾席上,让出席首映式的一干记者无法捕风捉影。
圆圆有点儿崇拜明星,看见江雅,赶紧去合影。
郭品叙在后面叮嘱她:“走慢点,看着地上的电线。”
我打趣郭品叙,“这么关心我们圆圆,以前,没发现你是这么个优秀的男人啊!”
“以前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难道我以前都是这样看你的吗?”我斜了郭品叙一眼,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章御。
“那个……郭兄,让让,我得去卫生间。”
还是早先的那套把戏,遇到尴尬的场面就躲到卫生间。
在卫生间躲了半天,看看时间,仪式马上要开始了,才出来。
不想章御还等在门口,一脸不耐烦地说:“我正想组织打捞队呢!”
还不如在厕所溺死算了。
“对不起!”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他并没做错什么。
“我才是要说对不起的那个人。以前不懂事,打扰到你了。”
章御的面色并不好看,比刚才差了很多,“知道就好!”
江雅站在走廊的尽头与我们遥遥相望。
“你的红粉知己追出来了。”
仪式马上要开始了,记者们的镜头都在追着江雅。江雅和章御,应该是镁光灯下最完美的一对璧人吧?
章御向大厅走去,连转身的动作都那么完美,敏捷矫健、无懈可击。
这么一个男人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看着章御的背影,我觉得心缺失了一大块,再也补不回来。
看完首映式,大家就地解散,圆圆坐郭品叙的车离开。我没跟他们一起走,不想夹在中间当电灯泡,他们应该去享受彼此的二人世界。
圆圆终于找到了她的幸福,郭品叙和圆圆对彼此的勇敢付出,让我坚信,他们一定会走到终点。
家门上又被贴了字条:我们来堆雪人!右下脚仍是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章鱼。
我笑了,轻轻撕下来,转身寻找章御的身影。
我知道,他就在身后。
这样孤单寒冷的夜晚,他能来安慰失意的我,这样的朋友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
章御总能找到让人惊喜的地方,那平坦的雪地上好像铺满了白色的糁尘,没有任何一点瑕疵。他拉着我的手在雪地上走了一圈,然后回头数我们走过的脚印。
“章御,为什么我的脚印那么少,你的脚印那么多?”明明比我个子高,应该比我走的步数少才对啊。
“只能说明你迈出一步的时候,我已经迈出了很多步。”
“我们堆个雪人吧!”我强烈要求,因为很久都没再找到过童年的乐趣了。
我跟章御脱下大衣,努力地滚雪球。即使手上一片冰凉,可心里暖洋洋的。
章御将一大把雪塞进我的衣领,我直叫唤,“章御,你太过分了。”然后趁机将一个藏在身后的小雪球塞进他的脖子。
他也学我的样子,又气又笑,拿了雪球砸我。
两个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让步,最后弄得衣服都湿了。
跑累了,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堆雪人。
雪人堆起来,胖乎乎的,还挺个大肚子,再安上鼻子和眼睛,怎么看都像二师兄。
章御笑我,“还不赶紧过去和个影?你二师兄呢!”
“他是假的,你才名副其实!”我指着章御。
章御被我打击的无话可说,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什么时候我也当一次大师兄?”
局里项目组的工作完成后,肖远和吴悦都调走了,据说去了某部委,我无意去打听其中的细节。听到有人议论肖远和吴悦的婚期,同事们都私下里商讨局长侄女结婚大家要凑多少份子钱才不失礼。几千?几万?都是为了用钱去打通关系,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因为临时事故,加班加到深夜,回家,已经身心疲惫。泡一杯茶,坐在阳台的竹椅上看远处闪烁的灯火,能够独享这一份清净,已是老天优待我。
楼下,暗淡的街灯衬着稀落的树影,显得萧条而冷清。细看,树影里居然有人,正仰望着这个楼某家的窗户。淡然一笑,或许在等人吧?却等到这般晚。冲我妈的照片说了声晚安,便爬上床。或许茶喝多了,一直睡不塌实,不停的做梦,梦里反反复复都是肖远的身影,不停的跟我说同一句话,“可,等着我!我会来找你!”“不要!”惊醒,拉开窗帘,看楼下,明明灭灭的烟火里那个身影居然还在!
肖远,这又是何苦!他在窗外站了一夜,我也哭了一夜!说不爱,那是骗自己!连续好几个夜晚,我都习惯往窗外看,只有看不到肖远的身影时候,才能睡得安然。
章御见了我,看着我严重的黑眼圈儿,说:“你这快赶上国宝了!”我笑不出来。“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歇几天假,正好跟我们去日本看樱花!”他提议。
很诱惑,很有吸引力。“都有谁去?”我问。“不就是那几个兄弟,反正你也熟!”他说。“好,什么时候回来?”“五一之前吧!”“多呆几天行吗?”“不行,章骋和天朗还要赶回来给肖远当伴郎!”我不知道章御是故意还是无意,总之,他还是提到了肖远。我有点要崩溃。章御一个劲的告戒我,什么都别带,麻烦!可我还是带了大包小包的衣服和零食。
章御无奈的看着我叹气,“我说了半天都是对牛弹琴了!”我自己带,又不让你拿,“你别管我!”他拿过我的行李,提着就走!我则两手空空的跟在他身后。其他人比我们早到机场,几个男的都大致见过,章骋更是熟悉,他看到我来,似乎有点意外,“谁能请到你啊?可乐!”我指指章御,他会意的一笑,没再多说什么,我能理解他那复杂的眼神,应该是误会了,但没必要去解释,有时候越解释越糟糕。女的经大家一介绍也马上熟了,都是家属什么的,其中还有孙阳的姐姐孙谦,她看着我笑,“看来孙阳还是没福气啊!”我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一个劲的说:“孙教授人很好!”章御将我拉到他身边,然后对昆少说:“胡一筒,管好你老婆,别让她忽悠我们这个缺心眼儿的!”我笑,原来胡一筒是昆少的外号。笑过之后才想起跟章御算帐,“死章鱼,你说谁缺心眼?”
“我说错了,你不是缺心眼儿,是少根筋!”我揪着他胳膊上的肉一拧,他疼的直皱眉,“你轻点儿,怎么还有暴力倾向?”
我们坐头等仓,上了飞机,觉得要远离这个城市的时候,我才放松下来。
见我有睡意,乘务员给我盖了薄毯,我便沉入梦乡。醒来的时候,正靠在章御的身上,我说:“给你靠麻了吧?你怎么也不推开我?”
他笑笑,故意色咪咪的说:“你主动靠过来我求之不得呢,怎么能推你?”
“一会儿整个人都靠你身上去,压死你!”我吓唬他。他大笑,很没气质的那种,“你要愿意,一会儿到宾馆我们试试?”天啊,怎么这个人什么都能联想到!“章御!”我气急败坏的喊他,“你思想能不能纯洁点儿?”程天朗和他女朋友坐我跟章御后头,也跟着笑,程天朗说,“章御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他随便起来就不是人!”我小声嘀咕。到了日本的宾馆,已经早早有人等在门口了,用汉语跟我们交谈,我赞叹,“日本人的汉语说的真好!”章御说,“他是中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房间预定的是五组套房,正好五位男士,其他四个人都带了女伴进入房间,剩我跟章御在门口尴尬的对望,“我以为是普通单间,每人一间的!”我说。他笑笑,“这是惯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跟他们说再增加一组!”“算了!”我不想给他找麻烦,本来带我出来已经让他很破费了。还好,套房里有单独的房间,大不了一个人睡厅,一个人睡房。章御在房间里打电话,声音很低,估计是不愿意让我听到,我假装出门去看看环境,在电梯口等着。章骋也出来,看到我,一笑,“真没想到是这样!”什么样?我知道他指我跟章御,“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低声说,“我们只是朋友!”
章骋说,“但愿象你说的!”“为什么?”“你没看出来吗?今天这些人除了昆少,其他人都带情妇!”天啊!我怎么就没看出来,“难道你?你,你带的不是女朋友?”“我们这样的人不会轻易交女朋友,随便带个人出来玩玩,回去就一拍两散了!”章骋讪讪的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想你受伤害!”我笑,“我现在已经刀枪不入,谁能伤害的了我?”我做了一个军体拳的防御姿势,军体拳还是大学军训的时候章骋教我的。章骋也笑,“真想念上大学那会儿没心没肺跟着你们疯的日子!”“来,练练!”我摆好架势叫班长一起来。他果真勇猛如当年,一个擒拿,将我反摔在地上,“输了,输了!”我笑,“愧对师傅啊!”
章骋一把将我拉起来,用力太大,我一下扑到他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们俩在干什么?”我不知道章御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他正冷冷的注视着我和章骋。
我赶紧从章骋身上躲开,“我们练习练习拳脚!呵呵。”“章骋,你离她远点!”章御气冲冲拉着我回到房间。“你生什么气?”怎么在我面前老是跟个小孩儿似的?在别人面前不是都挺好吗?心平气和、稳重大方、气宇轩昂。“你不是拒绝章骋了吗?”“但我们还是好朋友啊!”总不能拒绝了人家就要老死不相往来吧?“好朋友也应该有个限度?”他说。“你说,怎样才算有限度?”我不是想跟他吵,而是心中气愤。他不说话。我也不再说,省得说多了还吵,而且,我跟他吵个什么劲儿啊?他管不着我,我也管不着他,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方式和思考角度。晚餐的时候,孙谦来叫我去吃饭,我没胃口,刚才把带的零食吃了大半,早就不饿了!
看着窗外的街景,华丽而宁静,心中便无端涌起很多愁绪。手机响,我以为是章御打电话来叫我吃饭呢,“喂”了一声,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攥住手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汗,湿湿的,凉凉的,听着那一声一声的呼吸和自己紊乱的心跳。那头是肖远沙哑的几乎听不出声音的轻叹,“我买了去英国的机票,我们走吧!”
我已经泪流满面,“肖远,太晚了!”一个人徘徊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想逃避,却发现没有一个角落是属于我的。
想起了我妈,想着她跟我说:“我走了,你别难过!要不我走的不安心!”
想起了肖远,想着他说:“笨蛋,我喜欢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呢?”我疯狂的喊。发现自己就象一叶漂浮的浮萍,漂漂摇摇,因为无根,所以无法安定。逛遍了整条街,任性的一直沿着大路漫无目的的走。就让自己任性一次吧,压抑的太苦,我已无法承受。疯狂过后,情绪逐渐冷静。就象暴风雨过后,乌云已然散尽。心中有隐隐的疼痛,但一切终于释然。
回到宾馆,章御他们刚吃完消夜回来,他问我饿不饿?我摇头,对他歉然一笑,“对不起!我有时候脾气太冲动。”他说:“是我,不该带你来!”我本想让章御睡卧房,我睡客厅。他却坚持我睡卧房。卧房的双人床能睡四个人不止,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老想着章御,他那高大的身躯窝在沙发上肯定很难受!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宾馆派了旅行车送我们去富士山,车上章御老是支着腰,我问他,“腰不舒服?”
他哼了一声。我有点过意不去,估计是昨天睡沙发睡的,“要不要我帮你揉揉?”我妈生病住院的时候我为了给她缓解疼痛跟医生学了几招推拿。“求之不得呢!”他半伏在坐位上,我则低他身帮他揉捏。昆少见了说,“老大,你昨晚功课做的太认真了吧?”然后,一车人都跟着哈哈大笑,章骋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我才渐渐明白过来做功课是什么意思,不觉一阵脸红,手也停下来。
章御回过头看我,说:“你别理他们!”一整天,章御玩的都不舒服,我见他总搐着腰。晚上回去,我说:“今天你睡大床,我在客厅睡沙发!”他摇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你睡沙发呢?”“我以前又不是没在你家睡过沙发!”“以前跟现在不一样!”“怎么就不一样了?你还是你,我不也还是我?”“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以前我逗你玩,现在我是认真的!”他闷闷的说。
什么是逗我玩?什么又认真?我听不明白,也懒得去弄明白!“那你明天腰再不舒服就去跟他们解释,我们没……”“没什么?”他故意逗我。“就是没……没……那个……”“做爱!”他直截了当的说。我觉得脸上发烧,“你这个人怎么说话这么粗俗?”“这已经很文雅了!我都没说那两个字……”“章御!”我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再说,我就不理你了!”晚上睡到半夜,总觉得客厅有动静,透过门缝看到章御正趴在沙发上看电视,我问:“你不累?怎么还不睡?”他看我出来,一下坐起来,“睡不着!你呢?”“我也睡不着!”电视台正在直播足球赛,我虽然不懂足球,但总爱跟人家凑热闹,起哄,干脆坐在沙发上跟他一起看。球踢得不温不火,我们看得也蔫儿,半场的时候还零比零,我打了个哈欠,说:“没劲!”
章御说:“那我们做点有劲的事儿?”我以为他会提议吃点东西,可他却说:“我们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好吧!”“这里很难受,我们去床上坐着玩儿!”我看着他高大的身子窝在沙发上,有点不忍,本来我该睡沙发的。“好!”我说。他灿烂的一笑,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到卧房。“剪刀、石头、步!”我们俩象两个小学生似的,爬在床上玩最简单的游戏。
他赢了,让我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选大冒险,他说:“对着窗户喊两声我是猪!”
我高声喊:“章御是猪!章御是猪!”他大笑,“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倒想起了耍点儿小聪明!”
“哪儿是聪明?完全按要求办事嘛!”我说。章御输的时候选真心话,我问他多大,他看着我笑,“机会有限,你问点儿有难度的吧!”
“什么有难度?”“比如我爱的人是谁?”“我对你有多少存款更有兴趣!”我瞟了他一眼,他爱谁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或许,这个花花大少爱的人有一卡车,一一细数,数到天亮也数不完。“说实话,我真没多少存款,都投资了,手里也就有个百把十万的美金!”
“在穷人面前显摆你有钱是吧?”我瞪他。“你不是对我的存款感兴趣?”“我的意思是相对上一个问题来说我这个更感兴趣,不是要问你这个。”
“哦,上一个问题是什么?我多大是吧?我32,性别:男;民族:汉;籍贯:山东,注,我爷爷是山东人;血型:O;爱好:篮球;优点:幽默、风趣,尽管有人说我冷酷无情、骄横霸道,但那都是不了解我的人说的,你别在意;缺点: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我还没消化过来的时候,他又说:“把最重要的忘了,我,未婚!”我笑,果真风趣幽默!然后两个人又继续石头剪刀步,继续讲一些所谓的真心话,玩大冒险。玩着玩着就趴在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觉得有只大手在我脸上画圈,我一惊,爬起来,正好顶在章御的下巴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道歉。他揉着下巴,说:“你怎么突然就醒了?”废话,有人在你脸上画东西你也得醒,又不是猪!
章御不说话,只是盯着我,脸上也见不到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看那样子,好象我占了他什么便宜。我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睡着的,你千万别在意!”“笨蛋,我在意个屁啊!”他是不是没睡好,心情不好啊?多云的脸上一片阴郁,这个人喜怒无常!“要是没睡好就再睡会儿!”我建议他。“你陪我!”他拉着我倒在床上。“让我起来!”我挣扎着。他压在我身上,“嘘,呆会儿!要不你会后悔!”看到他眼里的情欲,感受到他胯下的坚硬,我不敢动,呆呆的看着他。他轻吻着我,唇由柔润变得炙热,然后一寸一寸向我的颈窝移动,最后,又回来,深切的和我纠缠,我的理智被他的灼热燃烧得荡然无存。我傻了,彻底傻了,任由他摆布。还好,门铃声响起来。章御不情愿的放开我,咒骂着去开门,一串脏话,不堪入耳!我站起来整理衣服,看到章骋走进来,“大家都准备出发了,就差你俩,快点吧!”
章御点头,将他推出去,然后转身对我说:“亲爱的,我们继续!”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说:“章御,你把我当什么了?”樱花很美,看着一片姹紫嫣红,我突然感叹韶华易逝,这娇美如云的霞瓣经过风吹雨打,很快就会残败,不留痕迹,青春如花,也会转眼凋零,然后红颜老去,徒留感慨。章骋问我伤感什么?我不答他,转身寻找一片娇嫩的花瓣,说,“如何才能让它永远都散发芳香?”
他笑我多愁善感,又不是林黛玉,做什么葬花吟?不关花与景,只是瞬间心便苍老!为期五天的旅行,章御只参与了三天,后两天只交代了一声临时有事,就从日本直飞美国了!
走了也好,免得面对着尴尬。知道没有未来,无法结果,所以不想成为他花名册上的一员,如果那样,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章御,如同肖远,或者更甚于肖远。不想再一次体验万劫不复,所以要守护好自己的心!有时候,自己还蛮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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