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肖远来组里上班,见到我就问:“你说去医院看我,怎么没去?”
“工作太忙,走不开!”我跟他解释。
“狡辩!”肖远并不介意我的食言,继续说,“在医院吃了几天病号饭,烦死了,晚上一起去吃涮肉怎么样?”
“不去。”我摇摇头。
肖远有些失望,“不喜欢吃火锅?换个地方,鸿宾楼怎么样?”
“你们家的厨师可能不比这些地方的厨师差吧?”我讪讪地说了一句。
肖远咕哝着:“在家吃饭没意思,又看不到你!”
我的心脏一阵收缩,哽咽着说,“还是去吃涮肉吧,谁让你就馋呢!”
肖远当下笑了,“我现在就去订位置。”
吃完火锅,肖远非要送我回家,心疼他身体不适,于是,我坚持就地解散。
回到家,手机响,第一反映是肖远。
“到家了?”我柔声问。
对方一阵沉默,“不,我还在国外,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
“天啊!章御?”
“很荣幸,你还记得我!我打电话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帮我去喂鱼!”
“当然去了,我这个人很负责的!”
“那就好!”
“呵呵,你那条花斑鱼真能吃,半袋子鱼食都给它吃光了!”
“估计已经撑死了!”章御笑吟吟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一点也不生气,“那条鱼不能多喂鱼食,它食量虽大,但胃口很小,每次给它一小撮鱼食就够了。”
“那怎么办?”
“没关系,你下次少给它们吃点就行。”章御非常耐心地说。
“好,我一定按照你说的做!”我向他保证。
那条花斑果然死了,我去的时候,它已经漂到水面上,其它鱼都围着它追悼。
我把它捞出来,放进垃圾桶,又觉得不妥,毕竟是一个生命啊,应该给它找一个能够栖息的场所。
章御家楼下有大片的草地,我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挖了一个小坑,打算把鱼埋起来。
坑挖好后,却怎么也找不到鱼的尸体,一转身才发现不知哪儿来的野猫,正叼着那条死了的花斑。
“放下那条鱼!”
那只猫见着我,跑了起来,我赶紧追上去。
物业的保安见我追一只猫,问:“它叼了您什么东西走?”
“一条鱼!”我告诉他们。
“死的活的?”
“死的!”
“那还追什么?”
我没理保安,还是猫比较重要,但保安却拦住了我,“小姐,我们没见过您啊?您住几单元几号?”
“我不住这里,我是来帮章御喂鱼的!”我跟他们解释。
“章先生的鱼?您怎么不早说!”几个保安不再管我,都冲出去找那只猫。
“别找了,不就一条死鱼吗?”我跟他们说,他们才停下。
“以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叫我们!”临走时,保安热情地送了我老远。
看来章御在这里的人缘还不错。
吴悦重新回到组里上班,神色里多了几分自信。
见到我颐指气使,说:“小可,替我泡杯茶来!”
泡茶的工作不归我管吧?组里没这先例啊,办公室工作人员要替总监泡茶吗?不管了,既然副总监交代,那就泡吧!
茶水间里有红茶、绿茶、花茶和奶茶,我犯难,这副总监也没说泡杯什么茶啊?干脆一样放上一点。
吴悦接过茶,喝了一口,噗嗤,全吐出来了,“这是什么茶?”
废话,既然存心找茬,什么茶你不也得吐了吗?
我笑着告诉她,“这是混茶,每样茶叶都放了点,好喝吗?还是您根本喝不惯?”
吴悦怒视着我,“田可乐,你也别得意的太早!”
“我得意什么?我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在你大小姐面前有什么可得意的呢?”
吴悦盯着我,冷笑,“你知道,人斗不过命!”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而且我也做好了思想准备。
休息室里,田教授一直盯着我,“你们三个人的关系还真够纠结的。”
这个睿智的老人,几眼就把我们都看了个透彻。
“我也不想这样!”
“能放下的要学会放下,让自己快乐起来,才不会辜负你妈给你起这个名字的本意。”
晚上回家,我妈正坐在大屋里,翻看以前的相册。
“妈,我饿了!”
我妈收起相册,“下午出去办了点事,回来晚了,没给你做饭,今天不如出去吃吧。”她的声音中透出疲惫,好像很累的样子。
“那您请客!”我故意逗她。
选了附近的一家小是小火锅,点了很多东西。
我妈吃的很少,一直看着,
“您怎么不吃啊?妈,您最近可是瘦了,是不是该减肥呢?”
“减肥?对,上了年纪的人一胖了就容易三高,我还是少吃点,预防着。”我妈慈祥地看着我笑。
“妈,跟您说个事儿,您别生气!最近,我跟肖远……”关键的地方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们见面了?”
“其实,他一直是我们项目组的技术总监,没跟您说,是怕您多想。”
“妈不是反对你们在一起,而是怕你会受到伤害!”
“肖远很爱我!”
“但是他那个家庭容不下你!”
“我还没有想过那么多!”
“可可,妈的只希望你一生都快乐!”我妈看着我微笑。
“做您的女儿,很快乐!”我用吃得油腻腻的嘴亲了我妈一下。
“顽皮!”她居然没有动手去擦满脸的油腻,只顾盯着我看。
去商场给肖远买运动鞋,他看上了一双黑色耐克,我看上了一双白色阿迪。
“你付钱就买阿迪!”他和我耍赖。
“那你还是买耐克!”那么贵的鞋我才不帮他付钱呢!
“那我付钱买阿迪吧!”他悻悻地说。
“怎么又变阿迪了?”
“因为它是白色的,我穿上,你一低头能能在人群里找到我!”肖远笑着说。
我笑他白费心思,“找你,何必要低着头?”
“那可是你的习惯,看吧,我这儿一说话你又低头了!”
“得,赶紧买鞋!”
一天中午,刚吃完午饭,传达室的老大爷叫我:“门口有人找!”
出了门,看见一位中年男子,他冲我点点头,“请问是田可乐小姐吗?”
“我是!”
“我们沈局,肖远同志的母亲想找你聊聊!”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跟着他走出去老远,上了一辆车。大概有15分钟车程,车停在一个四合院门口,“田小姐请。”有人客客气气地将我请进去。
四合院不大,收拾得很整齐。偏房的门开着,有人带我进去,就看见屋里坐着一位中年妇女,正用严肃的目光审视我。
“你是田小姐?”她问,声音不大,却透出威严。
我点点头。
“我是肖远的母亲!”妈就妈,还母亲,拽了半天还不是一个意思。
“请田小姐来是想告诉你,下个月肖远和吴悦就要订婚了!”她的语气是试探的,表情中充满不屑。
我是不是该说声恭喜?
“想必田小姐也知道,我们肖远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找对象马虎不得。田小姐虽然和我们肖远走得比较近,但毕竟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
不等她说完,我便笑了,“肖远爱我!”
“爱你又怎么样?难道你愿意永远没名没分地跟着他?”
“我们会结婚!”
“真是太年轻了,想法都那么天真!”肖远他妈摇头。
“要不要看看肖远和吴悦的婚纱照?去年在国外拍的。吴悦和肖远是青梅竹马,她一直陪他在国外读书。要不是肖远去年出了车祸,他们早就订婚了。”
我心里好像有块冰在凝结,“肖远不会爱上别人的!他爱我!”我喃喃地说。
“肖远只是暂时迷恋你,这不是爱情!”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相信肖远,我相信肖远!你不能拆散我们!”
从肖远家出来,我打了个电话给组里,小刘接的,“肖总监找你呢!”
“我下午不回去了,帮我找个借口请假吧!”我拜托小刘。
“你怎么了?怎么好像哭了?”小刘问我。
“没有,嗓子疼着呢!”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乱走,走了很久,发现又走回了原来的地方。
路过医院门口的时候,看到我妈进了医院,我也跟着进去。看她直接去了诊疗室,我就站在门外等。人不多,我凑到门口,正好能听清楚我妈和医生说的话。
“你这种情形,看片子已经很严重了,要尽快安排手术!”医生说。
“能不能不做?反正我这种情形做手术跟不做手术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还是建议你做!现在技术比较发达,癌症的治愈率已经很高了!”
“让我考虑考虑吧!”
“还是尽快下决心吧!你家人呢?他们什么意见?”
“我女儿还不知道,现在还不能告诉她!”我妈的声音敲击着我的耳膜,我差点站不住了。
回家洗了所有的衣服和被单,还嫌不够,把厨房、厕所刷了一遍,还是觉得心慌得难受。
我妈回来的时候看到我在家,不禁一愣,“怎么没去上班?”
“下午没事,忙完了就算下班了!”怎么自己扯谎都不脸红呢?
“怎么洗这么多衣服?”我妈看到阳台上晒的衣服问我!
“这不没事可干吗!”我边擦家具边说。
“是不是和肖远闹别扭了?”我妈看着我。
“肖远?哦,算是吧!”我随口应着。我倒宁愿是跟肖远吵架了,那样我也只是生点小气而已,可现在却觉得心肝肺都绞到一起,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妈进屋倒了杯水,边喝边说:“以后,多体谅点别人,别老闹脾气!”
我听到她拿药瓶的声音,冲进里屋,“您吃什么呢?”
“维生素和钙片!”我妈一慌,一瓶药掉到了地上,撒出来大半。
我一粒一粒帮她拣起来,小片的安痛定我还认识,只是不愿意让她知道我发现了什么,“您最近真是很注重养生啊!”我牵强地笑着。
我妈赶紧抢过我手里的药瓶,“别的老年人都吃!”
我没说话,回到自己房间,蒙起被子掉眼泪!
项目组的工作做了一半,我被调回原单位。
我们处长无奈地看着我,说:“上边有安排,让你去基层锻炼两年,可能另有重用。所以下个月起,你到三产上班吧!”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是那句话,到哪里不是干革命,去就去吧!
上厕所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同事们正在发扬厕所文化传播精神。
“听说在项目组勾搭局长的侄女婿了,被贬回来了!”
“那小可看着老实,怎么是这样的人啊?”
“向科长,我以前还听她说过你坏话呢!”
“……”
听到这些,让人心惊胆寒!
回项目组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好碰到田教授。相处了这么久,大家也算熟识,他叫住我:“孩子,聊聊吧!”
我抱着一纸箱乱七八糟的小东西跟他到了贵宾室,幸好肖远和吴悦这个时间都不在。
“很遗憾,没能让你留下来。”他的开场白着实让我吃惊,难道他早知道我要走?可是,他为什么要留我呢?
我摇摇头,理不清自己凌乱的思路,反正一切都无所谓了,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想开点,谁的生命是一帆风顺的呢?”
“您不用安慰我,我根本不是为这个担心。”相比于工作,我更担心我妈的身体。
“能把你的不开心说出来吗?或许多个人分担,你会感觉舒服点!”他的态度相当诚恳。
“我不想让您也替我担心!”
他拿出纸笔,飞快地写了一串电话号码,有办公室的、手机的、小灵通的,看得我眼花缭乱。
“有困难给我打电话吧!”
“非常感谢您!”我礼貌地跟他道谢,然后抱起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可乐……”
“嗯?”我回头,看到他冲我微笑,表情甚是欣慰。
“你母亲将你教导得很好!”他说。
我有一个天下最好的妈妈!
下午,跑了趟医院,询问了我妈的病情。
“她是乳腺癌晚期,很严重了!”医生告诉我。
“还可以治疗吗?”我焦急而期待地看着医生。
“希望不大!”
我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田小姐,田小姐!”医生掐着我的人中,“哎,终于醒了!”
“我妈不希望我知道这件事,请不要告诉她我来找过您!”我拜托医生。
“真是一对奇怪的母女!”医生不解。
如果他知道我和我妈相依为命,如果他知道我们都无法承受对方的离开,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回家的时候,在我家门口见到肖远,“你不上班跑这里来做什么?”我问。
“我把工作辞了,从家里搬了出来。”肖远故做轻松地笑着。
“你怎么能辞掉工作?”
“他们把你从组里调走,还不声不响地在报纸上刊登了我跟吴悦的订婚启事!”
“我没看报纸!”这几天根本没时间看报,都在为我妈的病和调动工作的事发愁了。
“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肖远拉着我的手。
“肖远,你先回去,有些事我要好好想想!”最近脑袋里都乱做一团了。
肖远迟疑地看着我,“可,你怎么了?”
突然想起吴悦说的那句话,人,斗不过命!
肖远似乎打算彻底和他父母决裂了,不但把工作辞了,还在外边自己租了房子。他带我过去看的时候颇为自豪,“我要靠自己生活了!”
“可是,有没有想过你以前怎么生活的?你父母供养了你这么大,怎么能说决裂就决裂?”
“他们那么对你,你不恨他们?”肖远抱着我。
“不恨,我能理解他们那种为你着想的心情。天下父母谁不愿自己的孩子好?”就像我妈,都病得那么严重了,还瞒着我怕我伤心。
“傻丫头,你为什么要那么善良?”肖远吻我。
我妈最近天天约了朋友出去。
“我和隔壁的许阿姨去郊区看房了!”她兴奋地跟我说,“那户型和面积都不错,还便宜!”
“现在有的住,不要急着买吧?”我跟她说。
“不行,这个楼盘真不错,现在不买以后要涨钱了!”我妈说的头头是道。
“您高兴就买吧!”我吃不下饭,又不敢表现出来,就端着碗假装在看电视。
我问我妈:“如果现在见到我爸,您会恨他吗?”
我妈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为什么要恨他,对于我,他早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倒是你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你会不会恨他呢?”
我妈反过来问我,倒让我为难,我会不会恨他呢?一个二十多年年来都没出现过的人,有理由让我恨吗?
我妈行动很快,没两天就跟我要身份证,“我以你的名字定了一个两室一厅,过两天办手续,你本人必须跟着一起去!”
“您能不能省省心?”我急了,跟她嚷嚷。
我妈老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又觉得自己特过分,她是病人,怎么能跟她吵呢?
“妈,哪天办手续,我请假跟您一块儿去啊!”我哄着她。
我妈把所有存款都取出来,给我买了那套房。办完手续出来,她嘱咐我:“以后生活要节俭着点啊,你自己要供房子呢!”
“知道!”我心里非常难受,一路走一路哭,还不敢让她看出来。
回家的时候,看到我家楼下停着那辆黑色奥迪。我坐过那辆车,上次去肖远家,还记得车牌号,尾数四个8。
车旁站的人见到我和我妈回来,走到我跟前,说:“田小姐!”
“我把我妈送回去再出来跟你们说!”我低声告诫他。
我妈走在后边,没听到我们刚才到底说什么,就问我:“刚才那人干什么的?”
“他问路!”我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说。
肖远他妈坐在车里,我上车后,她吩咐司机去高尔夫球场。
到了球场,她问我会不会打球。
高尔夫是有钱人的娱乐项目,穷人见都很少见,怎么会玩?
她说:“你看,你跟我们有多大差距,肖远最喜欢的运动是高尔夫,你居然不会玩,吴悦可是玩得很好!”
我无心听她闲扯,我妈还在家里等我,我出来的时候跟她说我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所以我不打算在她这耽误太长时间。
“您的目的就是要分开我和肖远,是吗?”我开门见山地问。
“你很聪明!”
“这个世界上您是第一个夸我聪明的人。”长这么大,见过我的人都说我笨,唯一不说我笨的还说我傻,今天有人夸我聪明,我怎么能不感到荣幸。
她冷笑,“聪明也好,愚钝也好,总之你离我们家肖远远点!”
“好,以后见到肖远,我尽量和他保持100米以上的距离!您觉得够吗,还是希望更远点儿?”
“你……”她指着我说不出话来,整张脸扭曲得厉害。
我怎么样,我好欺负是吗?
“我跟肖远是我们之间的事,本来您没必要插手,我都会把事情解决了,而且会让你满意。
我跟肖远上大学时就认识了,那年他选择出国,我就觉得我们以后不会在一起了,就是到了现在,我也没想过我们会在一起。您只知道千方百计地阻挠我们在一起,但您难道没有发现,我们在一起也不像情侣,这种微妙迟早都会演化成矛盾。
他与吴悦之间发生过什么,我说不好,但我能体会到他们之间一定不寻常,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愫即使再笨的人也能看的出来。那次肖远生病,我去看望,却被您的助理拦在外边,远远地看到病房里吴悦坐在他身边的样子,我就在想,他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儿。
没错,我是喜欢肖远,他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大男孩,他善良、勇敢、坚强、有主见,确切地说,他很优秀。而我却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我觉得我配不上肖远。正因为有了这样或那样的差距,我经常审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经常告诫自己肖远这样的男子不是我的,现在跟他在一起只是暂时的缘分,是老天特别优待我。
前段时间,我妈告诉我,原来很多年以前,您和您的家人就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能轻易接受肖远的感情,我不能让他永远痛苦地活在爱人和父母之间,那样,他一辈子都无法解脱。我不能让他受这样的苦,因为我爱他!
我愿意成全他,我愿意让他放弃我去选择一个美满的家庭,一个能给他依靠的妻子,一份圆满的爱情!
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是你们却激起了他的叛逆心,是你们把他从身边赶走了!”
说完这些,我心跳加快,情绪激昂,我从来没有说话这么顺畅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尖锐过。我想我今天是气过头了,才会这么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的胡言乱语。
肖远他妈瞪大眼看着我,“你,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点头,“我理解父母为了孩子的苦心!”
“你愿意离开肖远?”
“如果我离开,他能生活得更好,我愿意!”我沉声说。
如果没有我的存在,肖远能更幸福,我为什么不愿意。真正的爱不是拥有,而是祝福!我爱肖远,所以不忍心让他在我与他父母之间选择,不忍心让他的将来受到丝毫委屈。
我哭了,为了肖远,为了想爱他而不能爱的命运!
“对不起,孩子,请你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我们会补偿你的。”肖远他妈帮我擦起了眼泪。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人转变得多快,大家都特善良的样子。
“不需要,请为我保留一点点尊严吧!”我仰起头,看着远处的蓝天,天空单纯而美好。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
“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去打扰我妈!”
晚上,我妈老是睡不好,有时候半夜醒了就把身体斜靠在沙发上翻看过去的老照片。药瓶里的安痛定下去得很快,她是在强忍着疼痛和时间赛跑。
我不敢去打扰她,怕她知道我发现了她的病情,那样她心里会更难过,因为她舍不得我伤心,就像我看不得她伤心一样。
我们俩就这样互相隐瞒着复杂的心情,独自痛苦着。
我妈拉着我去逛商场,“你不是想要个翡翠手镯?”
“我要那劳什子的东西做什么,当时只想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我现在倒觉得手表不错,可以看时间也可以当装饰!”她不是一直惦记给我买手表吗?
“那好,就给你买一个!”在我妈那个时代,手表是必不可少的饰物,所以她喜欢手表。
我妈一门心思地帮我挑手表,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的人流。
视线中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肖远,好像在选首饰。
肖远也看到我,先是一愣,后来又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说:“我想选个戒指,还怕买了不合适,现在你来了,正好去试试!”
原来他要给我买戒指,我忍住忧伤,淡淡地微笑,他的戒指我永远都无缘佩带了。
我挣脱他,说:“别拉我,我妈在后边呢!”
“阿姨来了?”
这时,我妈也走过来,我赶紧挎住我妈的胳膊,“妈,他是肖远!”我给他们介绍。
“阿姨好!”肖远一个90度的大鞠躬。
我妈乐了,说:“经常听可可提起你,有时间来家里玩吧!”
肖远的脸上乐开了花,“谢谢阿姨,我一定去!”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说:“我要跟我妈去买东西,你自己逛吧!”
肖远还真是听话,第二天就到我家了。
我在厨房烧菜,听他跟我妈在大屋里聊天,左一个阿姨,右一个阿姨,叫的那个甜啊!
我喊他:“肖远,你过来!”
“怎么了?”
“你别老叫我妈啊,你叫一个阿姨她答应一个,多累啊,累坏了怎么办?”
“叫阿姨也不行?要不我跟着你叫妈,看她答不答应?”
“在我们家你老实点,别贫啊!”我警告他。
吃完饭,我妈显得有点疲惫,我让她早点休息,我送肖远下楼。
楼下有成排的石凳,我和肖远坐下,路灯昏黄的光线打在肖远脸上,怎么看都不真实。
我说:“肖远,你别跟你家里人闹别扭了,还是回去吧!”
他不理我,兀自点了跟烟。
“他们这么做都是为你好!”语重心长的劝诫怎么听都像在说教。
“你是不是拿了他们什么好处?怎么竟帮他们说话?”肖远严肃地看着我。
我能有什么好处?让肖远走我也舍不得啊。
“父母亲情,你终是逃不开,不能一辈子都跟他们唱反调吧?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后悔了,但后悔却来不及了!”我淡然地说。就像我一样,多么希望以前我对我妈能更好一点,不让她为我操心,不让她生气,不让她干那么多家务,不让她……
“回到那个家,我跟你就没希望了!你还不明白?”肖远站起来,背对着我。
“你不回去,我们也没有将来……”我低叹。
他用一种惊悸的眼神看着我,“你怎么了,可,他们是不是威胁你?”
“没有人威胁我,是我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形。我不愿意看到你和你的家庭决裂,那样,即使我们在一起,我也不会觉得幸福!”
肖远颓然地按着额头,“老天为什么总给我一种两难的命题?”
命运给我们安排了注定的际遇却忘记安排缘分,你不得不被迫选择放弃,即使心正流着血!
过了几天,到基层报道,领导安排了相对轻松的工作给我,正好让我有时间照顾我妈,在没有实权的单位上班也是件好事啊。
项目组的小刘接替我原来的工作,一个劲地抱怨:“副总监真会为难人,这么多数据,我一时怎么整?”
我赶紧打断她,“要想在这里混,就少说话多做事。”也算同事一场,我对她唯一的忠告。
新的工作,新的环境,新的开始,一切都得重新适应,重新接纳。
班长章骋隔三岔五跟我联系,说去原来的地方找不到我,一打听才得知我换了工作,气愤得不得了,“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
“算了,这样也很好!”我说。
“可乐,你不能一味退让!”章骋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大哥哥一样的感觉。
“这不是退让,只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有其它余地,我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结束我的爱情。
刘德华演唱会的门票欠了章骋一个人情,本打算请他看篮球赛,但由于时间不对,只能请他看电影。
我我说请他看电影,他立刻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两张票递给我,“我这儿好像还有上次别人送的票,你请我看哦!”
我直想笑,他的票,我请他看?他糊涂了吧。
是大学时看过的老片《肖申克的救赎》,很精彩,也很经典。
第一次看,还是陪肖远在华兴影城看的。整场电影,他都拉着我的手,害我没办法吃爆米花,“看电影居然不能吃爆米花,还叫什么看电影?”
肖远帮我抱着一堆零食,“吃,吃,吃,整天就惦记着吃,小心成了猪!”
看我看得走神,章骋小声问:“要不要帮你买包爆米花吃?”
我摇头,“不用!”
看完电影,章骋又开车送我回家。班长是个好人,什么事都特热心,周到体贴,我打心眼里感激他!
楼道里坐着一个人,见我过来,腾地站起来,吓了我一跳。
“肖远,你怎么在这里?”我诧异。
他却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你和章骋约会吗?你妈说你们去看电影了!”我怕我妈担心,所以告诉她我和班长看电影的事。
“你去过我家?”
“当然去了,等了你三个小时,实在不好意思打扰阿姨休息才出来等你!”
“找我干什么呢?”我放低语气。
他拉着我下楼,找个个安静的地方,说:“我不会和吴悦订婚!”
“嗯?”
“我愿意放弃那个家,永远不再回去!”他郑重地说,“我们去公证结婚,然后我找一份普通的工作,与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肖远,你做不到!”我轻声说。
“你要相信我!”他似乎急于说服我。
“如果你能放弃现在的生活,当年就不会选择出国留学,就不会在几千个日子里杳无音信,当我们再度重逢的时候你就更不会那么被动,甚至在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你也不会那么犹豫!肖远,你虽然不说,但我都知道!”
肖远盯着我,目光是那么陌生,他声音低沉沙哑。
“当年我走是因为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一走我就后悔了,我应该留下来陪你的…….在国外,一直是吴悦陪着我,她温柔、体贴、知性、大方,我承认,我是被她吸引了,也有忘记你和她从新开始的打算。可是,就在我们要订婚的那段时间,我突然意识到,我跟她之间似乎不是爱情,那只是一种在陌生环境里相互依偎的亲情。
那段日子,我疯狂地想念着你,想着要回来看看你,所以出了车祸,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身体刚能活动,我就回来了,才有了开会那次意外地重逢。再相见让我又一次体会到你对我的重要,只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才能发自内心的笑。所以我决定无论怎样,毕业以后都要回国。
没过多久,正好国内有个项目,知道你在这个组,便求我父母想办法让我参与进去,我想要和你离得近点,再近点……和你接近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时间真的让我们有了隔阂。虽然你对我笑着,但我觉得我们之间却越走越远,我害怕,想要做点什么,去抓住你。
可,我不知道他们对你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爱你!”
灯光将肖远的影子拉得很长,使他看起来消瘦而单薄,令我觉得他的话是那么苍白。
“我相信,一直都相信!”我深吸了一口气,相信或者不相信有什么区别吗?我选择相信又怎样呢。
“那我们去公证结婚!”
“不!”我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肖远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因为我爱你,所以不能轻易做让你后悔的事情!
“肖远,回去吧!”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和责任,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可,你爱我吗?”肖远不确定的语气伤害了我。
我沉默。肖远,我曾经爱过你,用一颗单纯的心爱过你。现在,我仍爱着你,却是用一颗千疮百孔的心爱着你!
明知这样的爱没有结果,却如飞蛾扑火,义无返顾。
或许是我们爱的不够坚持,缘分不够深,我们太在意爱情以外的东西,而忽略了爱情本身,。
肖远,曾经,我多想和你携着手,一起走到白头,可是是你先放开了我,让我久久徘徊。
曾经,我还梦想有天重逢,我们会再次牵手去看海阔天空,但现实毕竟残酷,前路多阻,我们无法再延续青春的浪漫。
不是不介意,你中途的走失,证明了我们爱的不够坚贞!
突然之间,我长大了,成熟了,知道凡事不是顺着我们意愿在发展,知道了无奈时必须要放手,知道了爱情有时候无法圆满……
我们也可以强求在一起,但是强求来的结果往往不会如所愿。
马克思他老人家说的太对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什么样的基础决定了什么样的爱情观,什么样的基础决定了什么样的结果。
不是我不想努力争取,只是这个过程太累,让我无法承受!
或者,现在已经是该放手的时候。
不知道该怎么说再见?人生总有再见不能的悲痛。
我转身上楼,只想留给他一个凄美的背影。
看着书桌上登有订婚启事的报纸,看着那张美丽却不真实的订婚照片,我虽不能坦然给予祝福,却能够平静面对。
不是他们家庭或阶层不能接受我,而是一开始,我就已经被排斥在可选择的范围外。
如果,当年没有遇到肖远,如果,没有爱上肖远,我或许会生活的很幸福吧?
一张白纸总胜过浓彩重墨。
如果,我与肖远早断了牵缠,如果,我们选择了各自忘却,我应该会很快乐吧?
没有纷扰的心总会宁静淡泊。
如果,我肯忘却以前,如果,肖远没有回来,我们都应该找到了各自的幸福吧?
幸福的定义很简单。
如果,没有他父母的反对,如果,我们能爱的再坚持一点,或许我们的爱情已经修成正果了吧?
可是,现实中没有那么多如果,种种假设都不存在。
人生,总是缘浅福薄。
肖远,真的要与你说再见了。
尽管爱过,但终究这样的爱不是你我想要的,我们也不配得到。
书桌上,摆着肖远送的那架钢琴模型,多日不擦拭,已蒙了些灰尘。
肖远一直站在楼下,我站在卧室的窗前正好可以看到他朦胧的身影。
我含着泪水对他微笑,他不会看到。
我妈和肖远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两个人,现在他们都要远离我了!
我妈,我留不住。
肖远,我留不起!
手机屏幕一闪一闪地亮着,在漆黑的深夜发出幽幽的蓝光。
“你好!”我擦掉脸上的泪水,却无法掩饰哽咽的声音。
“我说,这可是国际长途,等这么半天,要浪费我多少电话费啊?”章御慢悠悠地说。
“章御?你怎么会给我电话?”
“想你了呗!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怎么可能?是想你的鱼了吧?”我们根本不熟,他想谁也轮不到想我啊!
“对,对,对!想我的鱼了,所以决定明天回去看看!”总觉得他在电话那边笑。
“你不是说要过三五个月才回来?”
“想念祖国的同胞们啊!就这样吧,明天记得接我,我中午一点半到首都机场。”
“对不起,我不能接你!”我抱歉地说,“明天还要上班,而且我连车都不会开,总不能骑自行车接你吧?”我尽量找些客观理由。
“人来就行了,再搭我的车回去。”
“那不是白跑吗?”
“看在朋友的份上,跑一趟吧,要不我回来都没人接多没面子啊!”
“想接你的人恐怕都连成排了,不差我一个吧?况且,我们真的算不上朋友!”
“田可乐,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无情?”章御火气不小,“不接算了!”
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对我发火?
“章御,如果我明天能请假一定去接你,这总可以了吧!”
第二天吃完了午饭,请了半天假,打了辆车直奔机场。路上堵车堵得厉害,眼看两点了,还堵在收费站。
章御一定等着急了。
两点半才进了机场大厅,远远地就看到一大群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着章御,根本就不缺人捧场嘛,害我大中午还跑一趟。
章御旁边站了一个穿红外套的女孩儿,个儿不高,胖嘟嘟的,越看越像我童年的好友圆圆,连罗圈腿的弧度都一样!
“陈圆圆!”我离老远就喊。
不要误会,此圆圆非彼圆圆,据说那个吴三桂的爱妾可是个闭月羞花的大美人,但我们的圆圆却不同,1.55米的身高,200多斤的体重,怎么看都名副其实。
陈圆圆顺着我的声音看过来,然后像炸弹一样冲我投射过来,“可——乐!”
我们两个拥抱着,只是傻笑。
“你怎么会来?”圆圆高兴够了,才想起问我。
“接人!你怎么跟他们一起?”我指着旁边那帮人问。
听到章御的声音,“田可乐,你是来接我还是接我的翻译啊?”
我笑笑,“接你,没想到看到她了!真是意外的惊喜。”
章御把我拽到人群中,一本正经地说:“来,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的朋友——田可乐!”
我什么时候成了他朋友?
“只是认识!”我更正。
章御扫了我一眼,锐利的目光好像在告诫我少说话。
一群人分头上了车,我被分到和章御一个车,圆圆坐后边那辆。
“我要和圆圆坐一起!”
“陈小姐,你坐前边!”章御直截了当地吩咐。
一路上,我唧唧喳喳的和圆圆说个不停,圆圆一个劲给我打手势,还小声说:“总裁一路上都没休息好,让他休息会儿,我们回去再聊!”
章御神色疲惫,我拿身后的靠枕给他垫到脖子上,“靠着舒服点!”他欣喜地冲我一笑。
章御让司机直接把他送到家,到他家小区门口的时候,司机说:“田小姐,总裁说让您赶紧下去帮他开门,他没钥匙!”
“哦!”我才想起,我还拿了章御家的钥匙。
圆圆好奇地瞪着我看,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章御喊:“快去开门!”
我一边下车一边说:“圆圆,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送陈翻译回去休息吧!”见我下了车,章御跟司机说。
死章鱼,成心不让我和好姐妹团聚啊!
我拿着钥匙帮章御开了门,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你得帮我整理一下行李箱的东西。”
“我又不是你的帮佣,凭什么呀?!”
“我都累成这样了,你也看得过去?”章御靠在沙发上,眯起眼,满脸的疲惫与风尘仆仆,看来他累得不轻,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的滋味不好受。
我心里别扭着,还是动手把他的行李箱拉到沙发旁,“密码?”
章御笑呵呵的盯着我,“忘了!”
“章御你故意的是不是?”我板起面孔,大声说,“想捉弄人也找人家心情好的时候吧!”
“你心情不好吗?”章御将胳膊压在额头上,定定地瞅着我。
“算了!”反正跟他也没关系。
他忘了密码箱的设置,我也乐得轻松,不用帮他整理东西了,“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等等!”章御又拉住我。
“又怎么了?”死章鱼,事儿还真多。
“帮我煮点东西吃吧,太饿了!”章御使劲儿拽住我,那力道一点都不像饿极了的人。
“你还有完没完?”我有点火了,最近诸事儿不顺,心情特烦躁,被他这么一闹,很想爆发。
“好歹帮我煮点面条什么的,吃完有力气带你去看陈圆圆啊!”
听他说要带我去看圆圆,我也就顾不得跟他计较什么了,谁叫自己光顾着和圆圆聊天忘了要她的手机号,“可别说话不算话哦!”
“当然!”
章御家的厨房很干净,冰箱里除了饮料什么战略储备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问章御怎么煮面条?章御自己看了看冰箱,也傻眼,“要不,你帮我打电话叫个披萨吧!”
“你连电话都不会打吗?”我没见过生活能力这么差的人。
“你见哪个矜贵的大人物自己打电话叫外卖的?”他挑挑眉,冲我得意地笑了笑。
“我也没见过哪个大人物矜贵到不用自己吃东西!”如果不是等他带我去看圆圆,我肯定掉头就走,多看他一眼,我就是个十足的笨蛋。
“叫不叫?”
我强忍着不悦,闷闷地拿过他递过来的电话,“吃完了得带我去看圆圆。”
我跟披萨店的服务员说:“要你们那儿做的最难吃的一款披萨,麻烦用最快的速度送过来,如果送来及时,章先生会付双倍价钱。”然后告诉了送餐员地址和门牌号。
章御靠在沙发上,说:“我先补充点睡眠。”
没两分钟,章御居然睡着了,有微微的鼾声。
我轻手轻脚走到客厅门口,想趁他睡觉的机会溜走,刚想开门,却听到他呓语般的声音,“这么走了,就见不到你那个翻译朋友了!”
我愤愤地咬牙,又轻手轻脚走回去,坐在他对面。
披萨店果然严格按要求办事,看章御边吃披萨边皱眉的样子,我敢肯定那味道肯定不怎么好,禁不住想笑。
章御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思,也跟着笑,边笑边说:“真让你得逞了”
章御吃完东西,我的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走吧!”我催促。
“不急,我再休息几分钟。”
几十分钟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这几分钟,我告诫自己要有耐心。
章御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最后停在鱼缸前。
两个大鱼缸里统共剩下稀稀落落的几条小鱼,章御问:“鱼呢?”
“我说我不会喂你非让我喂啊!”
“我问鱼呢?”
“呵呵!”我笑得表情僵硬。
“去哪儿了?”
“你真想知道?”
他点头。
我也豁出去了,早晚不都得告诉他?
“跟我下楼!”
“跟下楼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指着草地上坑坑洼洼的小土堆,我说:“虽然不是一批牺牲的,但都葬在这里了,除了那条最大的花斑,被一只野猫叼走了!”
章御强忍了半天,终于笑出来了,“你没去追?”
“追了,连保安都帮忙了,没追上!”
章御大笑了半天,又痛心疾首地说:“哎——可惜了我那些鱼啊!”
章御没有食言,带我去宾馆找了圆圆。
第二天,请圆圆到我家玩,我妈见到圆圆非常高兴,“当年你要不是出国,就当我干闺女了!”她拉着圆圆的手笑的合不笼嘴。
我在旁边干瞪眼,撇着嘴抗议,“圆圆来了我就成了外人,你还真偏心!”
圆圆见到我妈也美,“阿姨,要不我现在就认干妈吧?把当年的遗憾给您弥补上。”
“圆圆,你故意还是成心?你现在都快比她亲闺女亲了,如果再当了干闺女,那我还不得刷锅台去?”正主儿意见大了。
“去,给圆圆洗水果去,别捣乱!”我妈喊我。
“看吧,我就说圆圆一来我地位就得下降!”我赶紧去厨房给洗水果,见到我妈那么开心,我本应该高兴才对,可就是忍不住想流泪,如果以后她高兴的日子长点就好了!
“天啊,阿姨,您居然连小白too都知道!”圆圆在那里大呼小叫,小尖嗓子吵的我想堵住耳朵。
“可可整天说:小白加小白等于小白(too)兔,我就记住了!”我妈笑呵呵地跟圆圆调侃。
我端着水果客厅时,圆圆正跟我妈说我和她在机场见面的情景。
“当时还以为是做梦呢!”我说。
“我们总裁在机场等了快一个小时你才到,我们还以为他等什么重要人物呢,原来等你啊!不过,你还真是重要呢,是总裁的女朋友?”圆圆边吃边问。
“女朋友个鬼啊?我碰巧认识他而已。”
“谁相信啊,骗小孩吧?你都有他家钥匙!”
我真是百口莫辩,“有他家钥匙就是他女朋友?他拜托我帮他喂鱼啦!”
我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可可的男朋友不是肖远?”
晚上,我和圆圆挤在一个床上。
圆圆提醒我,“阿姨的气色一直都是这样吗?好像不太对劲儿!”圆圆出身中医世家,虽然本身不学中医,但耳濡目染也略懂医术。
我靠在她肩上,“我妈得了乳腺癌,都晚期了!”
圆圆一愣,“怎么不去医院?她自己知道吗?”
“知道,她以为我不知道,还瞒着我呢!为了让她安心,我只能假装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圆圆帮我擦眼泪,“别哭了,让阿姨听见麻烦!”但她自己却哭得像个泪人儿。
一直都在为我妈的事、为肖远的事、为工作的事烦心,虽然总是告诫自己要坚强,可是人总有软弱的时候。
我感冒了,发高烧。不敢惊动我妈,只能自己上医院。
打着掉针,一直迷迷糊糊,连手机响都不知道,还是旁边一起输液的人好心提醒我,“小姐,你手机响了七、八回了,怎么不接?”
我翻出手机,按照上面显示的号码回过去,听见领导的声音,“小田,你怎么回事,不请假就不来上班了?电话也不接,有点纪律没有啊?你当我们这儿是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我无意识地听着他大喊,完全说不出话来。我早上给人事部门打电话请假了,他不知道吗?
“你现在必须回单位,上头来人找你有很重要的事儿!”他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我根本回不去,掉针还有三分之二没完呢,再说我今天可是请了整天假。
没过几分钟,他又打过来,“小田啊,刚才是我听错了,局里领导是说你方便的时候过去一下,找孙副局长,他的办公室在601!”
没理他,我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圆圆给我打电话,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可可啊,我刚听到我们总裁发脾气呢,把你们局里的什么孙局啊、吴局啊统统骂了一遍!还提到你的名字呢,你可别是得罪我们头儿吧?小心点啊你,老是那么冒冒失失的!”
我怎么会得罪你们头儿呢?顶多是把他那些鱼喂死了罢了,他也说不会计较了。
“可可,你怎么不说话?”
“圆圆,我头好疼,等我好点了再给你回电话啊!”我握着手机,恍惚地说。
“你在哪儿呢?”圆圆急切地问。
“……医院,感冒了!”我怕她找来,迅速挂了电话,还拆了手机电池。
“田可乐!”
我觉得眼前的人影怪熟悉的,好半天才想起来,他是郭品叙。
“你怎么在这儿?”
他憨笑:“我调来这里当副院长了。”官升得还挺快。
输完液,他硬要送我,我说:“还是别了,耽误你工作,如果方便帮我叫辆出租车吧!”
他挺实在,跑去医院门口叫车。
今天因为下点小雨,天气不好,出租车也少,好半天也不见一辆。
我坐在医院的大厅等着,就听到外面有吵架的声音。
隔着窗户一看,居然是圆圆和郭品叙吵了起来。
天,这两个人怎么遇上了?
看圆圆那架势,肯定是得理不饶人,郭品叙也不弱,直骂圆圆是泼妇。
我头大,赶快走过去,说:“你们别吵了!”
圆圆和郭品叙同时看着我,“可乐!”
我拍着脑门,不知道该先劝谁。
圆圆忿忿地看着郭品叙,他正龇牙咧嘴地做鬼脸。圆圆上去就是一脚,高跟鞋使劲踢在郭品叙的小腿上。
郭品叙唉呦一声,抬起腿不停用双手撮。
“别闹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本来就不舒服,被他们一闹,头晕得厉害,说完就晕菜了。
醒来的时候,郭品叙和圆圆都焦急地看着我,“你血糖太低!”两个人异口同声,圆圆瞪了一眼郭品叙,“赶紧弄点糖水来啊!”
“这儿是我办公室,你吼什么?”
“正因为是你办公室,才让你去。要在我的地盘上,还轮得到你?”
“你那火暴脾气,悠着点,我又没事。”我安抚圆圆。
“都怪你啊,没事关什么手机!我跑了四家医院,路上也不好打车,干脆让司机在门口等,我自己进来找。哎,那个不讲理的人,非要坐我那辆车,你说这不是找茬吗?我能让他坐?!”
“他帮我叫车!”我虚弱地说。
“唉?早说啊!”
最后,还是郭品叙把我和圆圆送回去的。
一路上,两个人还在吵,我捂着耳朵祈求快点到家。
我妈见我不舒服,坐在床头陪了我一天,我内心翻腾不已。
肖远得知我生病,过来看我。
我靠在床头,尽量对他微笑,“你看,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他也笑,却笑得那么勉强,“我回项目组上班了!”他说。
我心里一阵失落,鼻子一酸,忍不住想流泪。暗骂自己没用,这样的结果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吗?
我低下头,用手指勾住被单的一角,轻声说:“你做的对,那是你的事业!”
“肖远!你很忙,以后别来找我了!”我把他送到门外,把一直积压在心头的话说出来了。
“你可以不爱我,但来不来却是我的自由吧?”肖远绝望地看着我,眼里分明有泪。
我用力关紧门,冲进厨房给自己冲了一大杯橙汁,喝一口,酸的把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圆圆这个大嘴巴可以媲美广播电台,“陈翻译说你发高烧,好点了没有?”电话里传来章御关切的声音。
“嗯,好多了,谢谢!”我正头疼,无心跟他多说。
“帮我喂了这么长时间鱼,也没好好谢谢你呢!我在你家楼下,是我上楼,还是你下来?我正好有事找你呢!”我透过窗户看到了他那辆招摇的大奔。
这个人向来霸道,不问别人的想法,就想左右别人的行动。
但我也只能乖乖下去,免得他上我家打扰我妈。
他站车外,挺拔的身影吸引着周遭来往的邻居都驻足,长成这样果然是祸害。
“都感冒发烧了,也不知道多穿点!”章御把他的西服给我披上。
章御把车里的暖风调得正好,我刚吃完药,昏昏欲睡,“我们去哪儿?”
“吃饭!你眯着,到了我叫你!”他柔声说。
觉得很安心,我慢慢睡着了。
醒的时候,车正停在凯瑞食府门口。
“来这儿吃饭吗?怎么不早说?我还穿着卡通毛衣和休闲拖鞋呢。”
章御看着我笑,“没事,这挺好!”
进去后才知道,今天来的不光我和章御两个,有满满一屋子人。细看吓了一大跳,我们局长和肖远他妈也在。
大家都和章御打招呼,亲切地叫章总,我心里笑,一群老头老太太围着一个年轻人叫章总,不伦不类的。
章御拉着我坐下,才说:“这位田可乐小姐是我朋友,大家多照顾着点!”淡淡的语气透着隐约的警告。
“是,是!”吴局长直点头。
一位年龄稍大一点的老领导站起来说:“我已经跟他们都说了,把田小姐调回局里。这几年,田……小田同志工作表现突出,早应该提拔了。现在局里人事处还缺个处长,也不知道小田同志有没有兴趣?”
畜长?我可干不了!
章御看着我笑,“行不行啊?孙局等着你回话呢?”
我摇头,小声说:“人怎么能干畜生的工作?”
章御哈哈大笑,说:“行了,就这么定吧!孙局,过几天让田小姐去您那儿报到吧,您给安排个副处得了,省得上下都不好交代!”
“是,是!”孙局点头如捣蒜。
肖远他妈的脸色一直很不好看,阴翳地盯着我,“田小姐,陪我去一下洗手间可以吗!”
章御拉住我,看了她一眼。我赶紧甩开章御的手,小声说:“没事,我也想去。”
我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
“你以为搬出章御就可以跟肖远在一起了吗?”
“我从没有搬出谁来当救兵,今天的事我根本就不知情!”
“装的还挺像!你答应过我,要跟肖远分手的!”
“我是答应了,而且也在亲身力行,只是我无法左右肖远的想法。”我身体不舒服,懒得跟她理论。
“你父母怎么教你的?真是阴奉阳违,说的话都不算数吗?”她咄咄逼人,“看来哪天真是有必要找他们问问,哦,我好像忘了,你根本就没有父亲……”
父亲这个词离我甚是遥远,根本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她说我没有父亲,我也犯不着生气。骂人与羞辱人的时候,要看对方是不是在意这些内容,如果人家无心,任你怎么骂,都毫无反应,那么羞辱的将是自己。肖远他妈活了这把年纪,居然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我们会分开的,”我觉得头疼得厉害,“别去打扰我妈。”这才是我最在意的一点。
“如果你再跟我们家肖远藕断丝连,我一定会去拜访她的,而且不保证会做出什么。”她冷冷地说。
“您在威胁我吗?我知道您有权有势,对付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易如反掌。但您太明目张胆了,如果肖远知道,不会原谅您的,还会造成你们之间的矛盾。我已经答应和他分开,就会做到!”
她终于有所缓和,“那你一定要和肖远分开!”
回到座位上,章御看着我,笑问:“去跟伯母说什么贴心话了,这么半天?”
“我告诉田小姐肖远和吴悦要订婚了,她很高兴!”肖远他妈笑眯眯地说。
“噢,伯母有这个好消息也不先告诉我?订婚宴什么时候摆?到时候我和田小姐也去凑个热闹!”章御说。
“欢——迎!”肖远他妈咬着牙说。
坐了一会儿,章御说:“各位慢用,我有点事,就不陪大家了,下个月我们家老爷子过寿大家都来啊!”
“章总先忙!”有人起身要送他,章御拉起我,“别送了,吃完饭大家再换个地方消遣,都记我的账!”
被章御拉着出来,我还在精神恍惚,他说:“怎么了?别没事别老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说:“你可真有面子,三两下都把他们摆平了!”
“他们哪儿是给我面子,他们是给钱和权面子!”
我不说话,是啊,这年头,金钱和权利多么恐怖,能让人为所欲为!章御有钱,这个我知道,可是,权力呢?难道他嘴里的老爷子就是电视上经常看到的那个……思绪又开始飘忽。
章御捅捅我,“怎么走神儿了?刚才我都没吃饱,我们换个地方再吃点儿!”
有钱的是大爷,“还吃什么?”我问。
“就你这样,还是吃点清淡的吧.”他带我到一家特色粥屋,要了两碗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粥熬的恰倒好处,散发着浓浓的米香。我喝了一大碗,出了身汗,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
看着章御慢条斯理的喝粥,举止动作那么优雅,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他和肖远是一类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干部子弟,与我们这些普通小老百姓有着天壤之别。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他抬起头。章御有漂亮的五官,轮廓清晰分明。
“章御,谢谢你!”我说。
“谢什么?你要觉得过意不去,以身相许好了!”他不冷不热地说。
“你去死吧!”这个人有时候太恶劣,就不能对他客气。
“我死了你会伤心吗?”他巴巴地问我。
我摇头,“我的心都无处可伤了!”
“无情无意!”他撇撇嘴,“早知道不帮你!”
“别帮我,我又没上赶着要你帮!”总怕欠他的人情太大,我还不起。
“嘿,下次你上赶着我都不帮了!”他不说话了,继续喝粥,估计是在生气。
过了好半天,叫他还是不理我,跟我发少爷脾气了。
我觉得无趣,站起来想走。
“你去哪儿?”他问我。
“回家!”既然不用上班,就要多陪陪我妈。她现在过一天少一天,没准哪天说走就走了,到那个时候,我有时间想陪她都没机会了。
章御说:“我送你吧!”
“不用!”我冲出粥屋,去街头找公交车站。章御这样的人,和我根本不是一类,我高攀不起这样的朋友。
天阴着,几乎沉到了头顶,让人感觉压抑的窒息。还刮着风,我瑟瑟地拉拉毛衣,想让身体暖和点,还是感觉冷风飕飕的。
车站没几个人,公交车也少。站了一会儿,看见章御抱着他那名贵的手工西服,跑到我跟前,给我披上,“你说你发着烧就别跟我怄气了!”他哄小孩儿似的揉揉我蓬松的头发。
我哪儿是怄气啊?是心里难过。我擤擤鼻子,说:“章御,别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你的人情!”
“傻瓜,谁让你还了?”他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得了,赶紧回去吧,我送你!”
回到家,看我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我心里一凉,泪水哗哗地流,“妈,妈,你怎么了?!”
我妈睁开眼,说:“看着看着报纸就睡着了,你怎么哭成这样?”
我再也忍不住了,“妈,咱们去医院吧,您以后再也别瞒着我了!”
我妈说什么也不住院。
“咱们不治,不做手术,就在医院住几天!”我哄着她。
我妈拉着我的手,说:“可可,妈对不起你啊,从小就没让你有个完整的家,现在又病着,以后不能照顾你了……”
“妈,您别说了!”我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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