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记得,这首曲子的名字吗?
象许多故事的情节一样,19岁的他对13岁的她说:"我等你长大!"
很多年以后,她想,那些故事里的男孩有没有教女孩打篮球,溜冰,还有吹口琴呢?
13岁的她,其实不太在意他的那些信,信里都是些小说上的句子。也不太明白他温柔的眼神。
她只是很喜欢和他一起,他象个什么都懂的大哥哥。
他还会送她一些很好看的小说,经常考她的语文课里要求背诵的篇章。
当然,他也会陪她溜冰,会为她腿上摔出的血瘀心疼不已。
当她在篮球场上投篮成功,向观众席上的他作鬼脸的时候,他却会不好意思。
最有意思的是,他还会做蝴蝶标本。
“生物课上学的,”他说。
“你们的生物课真残忍,”她说。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他要那些眩目的标本。
然后他会看着她好笑。
只有在吹口琴时她会比较认真。
她常常报怨:”怎么你吹得比我好听?你一定没有好好教我。”
他只是好好脾气地看着她笑。
有一天她问”为什么你们班有几个女生一见到我就皱眉头?”
他不笑了,却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她们还嘀咕说我那天跌倒是故意的。”
她们说的是春游爬山那次,初一年级和高三年级被编在同一个队里。
不是上山,是下山的时候,她忘乎所以地从山顶往下冲,一不小心,就跌倒了。
而且被扶起来时好象伤得不轻,不能再走了。
旁边一个高三的男生主动把她背下了山,一路上还逗她讲话。
第二天,班主任说要写表扬信,带着她到高三年级去认人。
说实话,她没太注意那个男生的样子,只记得他的声音。
他本来就不是个相貌出众的人,最后还是他把她认出来的。
他们就这样认识的,后来他就常常来找她。
偶尔会有些人说闲话,都是他班上的女生。他在班上是个没有缺点的好班长,被那么几个女生暗恋着也是很正常的。
她14岁,他20岁,到大城市里读大学了。
到那个城市坐汽车要整整一天,信件要走五天。
他写来更多的信,细细描述他的大学生活。
他仍然会时不时寄来一些好玩的东西:干花,诗集,精致的画片、、、
他说"我以后会挣很多很多的钱给你的。”
她仍然不明白:钱多很重要吗?
假期里,他们还象以前一样打球,遛冰,吹口琴,两个人静静地说话,有时会听到她的笑声。
而他通常是静静地笑,不发出声音地笑。
她15岁,初恋,对象是一个17岁的阳光男孩,那个几乎迷倒整个年级女生的弹吉它男孩。
他们会在一起做许多疯狂的事,跟他的一大群哥们,
大热天骑单车几十公里到邻近的镇上赶集,一路比赛车技,晒得黑亮;
在月光下跳舞直至天色发亮;
在河边弹吉它唱歌,十几把吉它一起弹唱,惊飞了栖息的水鸟;
偷拿家里人的猎枪上山去打麻雀,满山的鸟飞狗跳、、、、、、
阳光男孩总能想出这么多好玩的事,一呼百应地去玩。
经常能听到阳光男孩爽朗的笑声,她的笑声被淹没在其中。
她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幸福开心过,
虽然阳光男孩从来没有给她写过信,也没有教她弹吉它。
现在她能感觉到几乎整个年级女生的嫉妒的目光,红色的大摆裙在那些目光中飞扬,
她不禁有些矜持起來。
他听说了她的初恋,他很难过,只说:"你幸福就好。"
他只求她答应一件事"我给你的所有东西,不要扔掉。"
她当然点头,她也有点难过。
阳光男孩也听说了她的大哥哥,骄傲的心受到了伤害。
为了挽回初恋,她违背了承诺,把所有大哥哥给她的东西都烧掉了,
书,信,诗,相片,画,蝴蝶标本、、、、、、
看着火中的蝴蝶,她恍惚聽到”你穿白色裙子的样子,就象一只最美的蝴蝶”
這是他說過的唯一一句讚美她的話,當時她笑他”白蝴蝶有什麼好看?”
此刻,她笑不出來。
15岁,她第一次发觉心口会刺痛,再也没有力氣把口琴扔进火堆。
许多年过去了,她漂泊到了某个大城市。
阳光男孩早已随着15岁那年的阳光离她而去,
她則经历了若干次阳光下的或月光下的,灯光下的相识-> 相爱->分手。
口琴一直帶著,只是她再也没有吹过。
这个寂寞的都市里,没人知道她会吹口琴。
她会想起他么?她有时也会拿出口琴,轻轻抚摸。
她觉得对不起他。
本来,她会一直这样沉静在思念和内疚里。
一个消息打破了她的宁静。
"你来!我知道他的下落了,也见到他了!"她的好友在电话里兴奋地说:
"你来吧,坐明天最早一班车,明天晚上就到了。"
"真的吗?他、、、他、、、还是那么好吗?"
一阵沉默,"他有妻有子了,"
"当然,他是那么好,当然会有很多女人抢着跟他结婚啦。"
"他很有钱,住的别墅象电影里面一样。"
"当然,他这么聪明,他很早就说将来要挣很多很多的钱、、、"
"他、、、他、、、"
"他很幸福吧?"
"他现在胖了。"
"当然,中年发福嘛。"
"他有问起你,你希望他知道你的下落吗?"
"他、、、他、、、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你,要是真想见他,你必须有心理准备。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给你写诗,教你吹口琴的浪漫少年了!”
"他现在很难看吗?"
"他现在是个中年人,一个庸俗精明的商人,生意做得很大,靠太太的娘家发家,惧内,一双儿女颇为顽劣,”
"他的书房有蝴蝶吗?"
"什么?"
"他说过,以后他的书房里要挂上蝴蝶的标本,满满一墙"
"、、、书房,他的别墅里没有书房呀。"
"哦,"
"你来吗?"
"我,"
"他要是再问起你呢?"
她哭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为这个男孩,不,现在是个中年人了,哭了。
那时他说:"有一天,你为我哭的时候,就是你长大了,我等到你了。"
"你就说,就说,我,已经有一个甜蜜的家,恐怕不会再和他联系了。还说,”
她想,要不要跟他说对不起呢?
“还说什么呢?”
“没有了,他恐怕也不会记得了。”
电话早已挂断,她还在盯着听筒发呆。
她找出口琴,试了试音,音色还是很好,就象以前天天吹的时候一样。
"1 2 3 4 4 5 5 3,3 5 4 3 4 2 3 ,1 2 3 4 4 5 5 3,3 5 4 3 4 2 1,、、、、、、"
这是他教她吹的第一首曲子,就在校园后门,那棵粗粗的开着厚重的大朵红花的木棉树下。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象在跟谁细语似的,
"你還记得,这首曲子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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