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湖畔


　　一

　　我在看《千与千寻》。
　　记不清是第几遍了。
　　长长的隧道吞噬着我的灵魂，深刻地感到了疼痛。
　　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轻曼的音乐在耳边盘绕，盘绕。

　　屏幕开始出现雪花。
　　我关掉电视，缓慢的哭泣。眼泪一点一点湿润我的膝盖。
　　我想念那个叫千寻的女孩。

　　电话突然声嘶力竭地叫嚣。我用力地思考，直到脑中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空白。我反应过来，电话响了。
　　喂，清水家。
　　木子啊，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哦，端子，什么事？
　　是这样，明天的新同学欢迎会你来吗？
　　恩~不了。
　　那好，挂了。
　　等一下。
　　什么。
　　……记着，我叫寻，记着。
　　……

　　我微笑着挂断了电话。电话里沙沙的声音充溢着我的耳际，空旷而辽远。
　　窗外的风吹起红色的窗帘妩媚妖娆。手腕上银色的镯子在月光的映射下发出鬼魅的声响。我轻轻将手腕一转，霎时眼前一片白光。一位飘悠的女子出现在我面前。长长的头发伴随着紫色的衣裙翻动不息。她微笑着望着我，用灵幻的声音叫着，寻。
　　月光幻化成白色的小花，从眼前滑过，轻悄地跌落在地板上。一位紫衣女子出现在我眼前，用灵幻的声音叫着，寻，沁芷寻。
　　于是清水木在纷纷的白花中倒下。花瓣斜斜地落下，融进灰色的眼睛里。
　　她的笑靥，灿若云锦。

　　二

　　老师把我和一名男生一块领进了教室，然后慢慢的说，这是我们的新同学，沁芷寻和若西。于是，我知道了旁边的男生叫若西，知道了我不再是清水木而是沁芷寻。我看着底下熟悉又陌生的同学，恍惚地不知道隔了几世几年。没有人记得那个叫清水木的女孩的模样。紫衣女子用时间的魔力冲淡了一切，磨平了一切。老师安排我和若西坐同桌，为我们搬来了两套新桌椅。我以前的桌椅固执的空着。与端，我前世的同桌与端不允许任何人坐在那里。我坐在教室后面看着与端落寞的背影和旁边固执的空位，心里的难过一寸一寸的涌出，无声无息。
　　与端啊，木子就在你后面。

　　若西转过脸来看我，阳光透过玻璃流泻进来。他的声音碎在金色的光韵里，沁芷，你在哭吗？没有，我张张嘴。若西开始吹口哨。那声音变成一个个碎片，在阳光下熠熠发亮，刺得我的眼睛不经意的疼痛，然后，不经意的流泪。
　　紫衣女子出现在我瞳孔里，长长的头发随着衣裙翻动不息,泪光覆盖在她的脸上，我看不清，看不明，犹如盛了雾气的湖面。
　　她说，寻。

　　放学回家路过以前经常路过的街。看到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她的眼睛看不见，可总是放出一种让人欣喜的光芒。我从她面前走过。想着我以前怎么大包大包的买她的栗子，和她那和蔼可亲的笑容。城市的上空盘旋着一群喜好低飞的鸟儿。
　　婆婆突然自言自语的说，幻觉，都是幻觉。
　　我的脸突然在阳光下张扬的扭曲着，摇曳着不可告人的姿态。
　　我开始飞奔，在午后的阳光里。胸口剧烈的起伏，我想停下来，可是我停不下来。
　　我就在阳光下以绝望而不自由的姿势奔跑着。没有预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醒来时发现睡在一张床上。腿因为剧烈的奔跑还在微微发抖。我想不起究竟是怎么停下的了。只记得自己绊倒了，然后再没趴起来。

　　三

　　有时候一场幻觉，会一直连绵的上演，逝去了，然后闪现，然后再消失。
　　我问与端宿命是什么。
　　与端说宿命是一望无际的悲哀。就好像我们一直站在荒芜的原野上，你看那一望无际无边无垠的草原，你不知道哪边是尽头，哪里是对哪里是错。就站在这里矗望一切苍茫，满腹荒凉无从说起。

　　我到现在为止还不能彻底明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紫衣女子的笑容一直出现在我的瞳孔里。那笑容里没有悲悯，没有爱，没有笑意。不是陌生人的笑，或者是不属于任何人的笑。它们在辉煌的缄默里扩展，坚持，持续又持续……
　　天空在分崩离析。

　　活动课时，我趁大家都出去玩。跑到与端的桌边。他的头深深埋在胳膊里。我小心翼翼的叫着，与端。他没有动。然后我顿了顿嗓子，叫，端子。他的头猛然抬起，脸上是一种绝喜的表情，后来看到是我，马上恢复平静，眼神中透出一丝丝失望。那些失望交成的线将我紧紧缠绕，不能呼吸。
　　与端没好气的说，不要随便叫我端子。我说为什么。他说不为什么。我说一定是让你想起什么了吧。然后他生气了，他冲我吼着，你够了没有，不要以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警告你不要再叫我端子。我愣在那里，半晌没发出一声。我从来没有见过与端这么凶的样子。与端大喊大叫完，突然趴在桌子上哭起来。边哭边说，不可以叫端子，那是木子的，只有木子才能那么叫。然后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过，无声无息。

　　自习课时，若西问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什么事呀。他说骗人，我回教室取东西，看见与端对你大呼小叫的。我说真的没什么。然后他就不说话了。整整一节课。下课时，他给了我一封信。我疑惑的接过信，看着他在我的视野里消失。

　　四

　　我没有再从那条路回家。
　　在躲避，那个老婆婆。我不知道我害怕什么。真的。
　　回到家中。拆开信。
　　沁芷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看见与端哭了。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的。对不起。当时你背对着我站着，光线涌进房间里，你的背影像烟雾一样，渐渐弥散。我突然产生一种念头，那就是保护你，一生一世保护你。你知道你的背影有多寂寞吗？
　　若西
　　寂寞是什么？
　　我忘了，我对自己说。然后把若西的信撕掉，从二十一楼扔下去。碎纸片在风中飞扬飞扬。好象从很远的地方飞来，带着我无法听懂的暗示。窗外，昂奋的云雀飞掠而过，他们尖叫着。我靠着窗户，无语。

　　电视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EVA的结局。真嗣的嘴里吐出，这真让人受不了。然后，定格。真嗣掐死明日香的背影也一起被定格在画面上，红色的潮水汹涌着，绝望。
　　可是我却看到冰凉而又透明的液体从真嗣的眼睛中泻出，，滴在明日香的脸上，我看到了明日香的手从他脸上垂下来。我想不到一个人可以死的如此的平静，甚至麻木。

　　晚上做梦梦见那个紫衣女子，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等待。
　　在睡眠的黑幕下，我开始滑行，越滑越远，穿过辽阔的梦境，经过长远的距离和时间的体验，经历烦琐生死轮回，我冒出水面，发现窗外的月亮丝毫没有移动，世界在眼前渐渐清晰。

　　五

　　有时候我一直想什么时候这样的生活才会完结。真的。什么时候才会完结。

　　我再也没有同与端说话。若西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那封信也缄口不提。
　　我们都固执的不肯做出让步。我们都很绝望。

　　我不知道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又源于什么。可这就像一个蹩脚的填空题，答案空白。我看见一些苍白脆弱的肥皂炮晃晃悠的飘上天空，鼓胀，晃动，怒吼。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漂亮的色彩，甜蜜，缭乱。然后炸裂，纷纷撒落在我的肩上。

　　我失去了一切可以失去的东西。背着一个叫沁芷寻的灵魂艰难蹒跚。路边没有风没有云，没有过去的花香，只是空白。

　　一直以为自己对过去的事很洒脱，可以轰轰烈烈地抛洒一路，最终孤身一人。可我发现我错了，错得很离谱。我只是记得太深刻了，有时以为自己都忘了，没想到角落里还有东西在跳动，强烈而张扬。

　　六

　　发现自己真是受EVA的影响蛮深刻的，我想着EVA里面一句话，真实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确实在做真实的自己呢。一个很乖的，可以单纯也可以装做深沉的孩子。我会在每晚躺上床的时候微笑，告诉自己，你还是你自己呢。多好，活着多好。

　　可我已不是我了。
　　清水木。沁芷寻。
　　我看着作业本上恍惚的名字，难过地不知道怎么哭才好。

　　整理房间时无意中翻到一篇以前的日记。魔力忽略了它，没有让它消失。或许这就是回忆。日记上写着；马路上严严实实的黑。我看着端子一步一步离我远去，企图目光超越黑暗，看清他前面的路。可我无能为力，甚至追不上他的脚步。他走的并不快可我的目光只能一寸一寸艰难的移动。终于，我还是让他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也许有一天，他就这样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一去不复返。而我，怅然若矢。

　　我想起与端以前经常送我回家。而我，也是这样经常目送他。
　　那时，我很快乐。
　　又想起EVA里面的一段话：“每一种生物都有复原的力量，都有想活下去的心，只要有想活下去的心，不论哪里都是天堂。因为你还活着。在太阳、月亮和地球还未消失以前，一切都还来的及。”
　　其实我们都在天堂呢，你说我们该不该快乐。

　　七

　　生命中有些东西或许永远不想碰触，尽管为你停留在那里，尽管在你生命里划过深深的痕迹，尽管流着泪向你卑微。可，自始至终。不原去碰触，因为懦弱。

　　若西又开始每天同我嘻嘻哈哈。那真的是一个快乐简单的孩子。偶尔，他会一个人发呆。然后问我，你有没有觉得你在等一个人。
　　我笑着告诉他，或许。

　　是啊，或许，我在等一个人，等得我的时间花白，手指僵硬。
　　等待是一生中最初的苍老。
　　我换个名字重新来过，可最终，还是迷茫。

　　我鬼神差使的回到了以前的路。站在老婆婆的面前一动不动。然后开始流泪。
　　婆婆轻声说，一切都是习惯。一切都在假装，甚至假装绝望伤心悲哀和爱。只不过你做到令自己都难以发觉。等到不再痛了，一切都会好的。木子。

　　我明白这些。
　　可我仍有撕心裂肺的疼。

　　我会对你演戏，在我不知道怎么样回到过去的时候，我试着用过去的面孔对待你，我只是希望大家都像原来那样。

　　可是你不会。

　　八

　　忽然想起明日香死的那个瞬间。想起最后真嗣掐着她的脖子眼泪一滴滴的掉，红色的海一直涌，不停的涌，她的手还没有抚摸到他的脸就重重的掉落。“啪”的一声就如同她的生命再也没有声响了。
　　真嗣最后慢慢咽出那一句话，这真让人受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总是记得这一段，就蠢蠢的记得他们的死亡。明日香那样疯狂的杀人，可是伴随着她嘶吼的那种撕心裂肺的音乐却是钢琴曲。流畅浑厚幽雅的曲子。幽雅的如同她杀人的身姿。

　　有个声音在探寻我，呼唤我走出这个窄小的世界。可我一直找不到方向。

　　回家的时候碰上一场暴雨，是真正的倾盆大雨，天像被人撕裂了个口子，水噼里啪啦的直往下掉，砸得我的脸很痛很痛。我像落汤鸡一样在雨里拼命地奔跑，雨水模糊了眼睛，从脸颊上滑下来，雨大得令我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只能听见很响亮的冲刷声。我漫无目的奔跑，我感到自己在哭，可又看不到眼泪。
　　等我停下来，发现自己又来到卖糖炒栗子的地方。令我惊奇的是，老婆婆竟然站在我的面前。水落在她的身上泛起薄薄的烟雾。她和蔼的看着我，然后转过身往前走。我跟在她后面。雨这时变小了。周围的景物渐渐明晰。我们一直走一直走，仿佛走到了天荒地老。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们停在一间质朴的房子前，我随着婆婆走进去。

　　九

　　光阴如飞似逝，不像天涯亘古长寸。所有的寻觅，却总有一过程。我们多么害怕永远也找不到。

　　这个房间不大，木质的桌椅，木质的氛围，木质的感觉。
　　令我惊讶的是，紫衣女子站在房间的另一头向我微笑。我诧异的不知所措。婆婆笑着说，木子，坐吧。我小心翼翼的坐到了离我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婆婆给了我一杯香气扑鼻的茶。我羞涩的笑笑。停了些须时间。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然后问婆婆究竟怎么回事。婆婆笑而不答，紫衣女子依然笑，飘渺的笑。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要回头看过去并对於本来可以有所不同的事感到後悔，你并不能改变过去。
　　后来，婆婆让我帮她在花园里种些花，我愉快的答应了。紫衣女子和我一起。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谁告诉我些什么。可我也不想问了。就这样，很好。

　　紫丁香、金链花、鸢尾、白玫瑰……形形色色的花在我的手底绽放。我的快乐，轻而易举。

　　晚饭快吃完的时候，有人敲门。
　　婆婆微笑着说，好了，木子，接你的人来，去吧。我疑惑着看着婆婆。说了声谢谢。朝着门一步一步走去。感觉像是在穿越光阴。我刚刚碰触到门的木质表皮。一种强大的力量使我眩晕。

　　十

　　早上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将我吵醒。晨光像是来自天堂般丰饶，它从窗外射进来，射闪亮的光束。碧绿的天空有种种残迹，有种种声音和深邃流动的苍穹。
　　借着时光的挪移，岁月的进行，气候的变化，我感觉到整个世界的存在。
　　电话响了。是与端。
　　木子啊，我想了想，新同学欢迎会你还是来吧。听说是帅哥哦，你这个丫头还是来吧！
　　端子，听见你的声音太好了，你在楼下等我，我马上就来。

　　我挂掉电话。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
　　与端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

　　该遇见就该消失。路很长。我只能暂时给予他一些星光。离开之后我们都不曾相识。

　　后记：我想过我要把这一篇文章写成最完美的。可我好累。碰触键盘的指尖在一夜一夜间枯萎。我看着她慢慢滑向湖底。无能为力。所以她现在就以这样的姿势出现在你的面前。琐碎的没有头绪的样子。一地的碎片。
　　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个适合写字的孩子。她总是带给我大片大片的沉默。我看着朋友在我身边兴高采烈的讲话，可我说不出话来回应她。她说她很失望在她很累的时候我不会讲笑话给她听。然后我内心大片大片的荒芜。无边无际。
　　我把自己抛弃在欢乐的路上，义无返顾。当我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的文字破碎了。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我扭曲的背影。我感觉得到他们在背后跳跃，强烈而张扬。可我又无法离开他们而快乐的存在。我把思绪拉得很长很长。然后使其破碎，碎成我想要的文字的样子，带着他们骄傲的行走。这就是我所有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