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抬头看了看天幕,那颗硕大的毛楞星正在沉入地平线,营区内的树木在微明的天幕前画出一线水墨。伸手,推开窗子,不远处的树林深处依旧黝黑一片,一股股清新的晨风夹着花香的清香从黑暗处冒出来,轻轻地从脸上从身上从伸出的双臂上拂过,象亲人温柔的轻抚,颤栗点点渗透肺腑。
良久,眼光不想收回。直到有丝丝陌生的旋律在耳边响起,心轻轻一动,低头,握在手中的手机正忧伤地唱着,心微微地叹息一声,一首久违的歌,很久不曾听到了,《苦涩的回忆》,手机里一直保存着这首旋律,只是一直未曾拿它做手机的铃声,今天,终于在手机铃声中,确定。此时,它正忧伤地唱着,唱出一串久违的手机号码。
熟悉却又想时时忘记的号码,固执地钻进眼底,感觉眼眶有些许的温润,不由得抬头,深深地吸口气,有笑纹从嘴角延伸。
“嗨!”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响起。
“嗨!”无声地笑笑,低低地回应一声,没了言语。
线的两端寂静无声。
天大亮,有阳光从窗台边渗入。
关机,背上背包。开门,向营院外走去,院外,朋友的车停在那里。十五分钟后,挥挥手,在朋友的祝福声中,向机场的登机口走去。
播音员的声音在大厅回旋,开往北京的飞机即将起飞。北京,有三人在等着我,病体刚愈的父母,美国的初恋伟。
梦幻般的感觉一直紧紧地缠绕着我,直至下机走出机场的那刻,熟悉的面容久违的呼唤在耳边清晰地响起时,脑中刹时清醒无比,眼泪奔泄而下的霎那,头已深深地埋在了父母的怀里,在父母哽咽的呢喃声中,我听到身边一声喟哦般的叹息从耳边一点点滑过,刻骨铭心的叹息声。
坐在香格里拉的套房内,目光终于在妈妈一声宠爱的笑声中移到一直默默坐在爸爸身边的人儿身上,伟,我的初恋,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而且还是在爸妈的陪伴下,两目相接之下,我听见自己愉快的叹息声在室内响起。
我们快五年没有见面了吧?女儿。爸爸的声音有种如释重负的笑声,那是一种心结解开后的笑声。妈妈,脸上的笑容从没有消失过,只是眼眶里始终有雾气在涌动。
吸气,吸气,再吸气,五年来一直在心底盘旋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爸爸,妈妈,对不起,原谅女儿的任性,原谅她倔强的一切吧……
室内有片刻的寂静,随即,妈妈的啜泣声响起,爸爸,走过来,轻轻地搂住了我,低头的刹那,我看见爸爸满脸的笑容,只是,脸上泪水纵横。
紧紧偎在爸爸的怀里,头一阵晕眩,有些许的恍惚,记得,当我决定离开西北,从部队医院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时爸爸曾用力地搂着我,默默无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此,再也不曾搂过我,直至我结婚离开家乡随丈夫一起来到了东北,也再也不曾有过。那次的记忆,无数次定格在梦中。
这一刻,心情轻松得要飞起来。十五年的心结,几千个日日夜夜的徘徊,只是因为这一句话,这一个动作,而刹时心轻心静。
“除了身体的痛苦和良心的责备以外,我们的一切痛苦都是想象的。”想起卢梭曾在书中的一句话。
“爸爸,感谢您和妈妈当初为我选择的人生路,把我送进了军营,让我的生命中有了当兵的历史。”从父亲怀里站直身子,抬起头,手缓缓地举起,向面前的两个老军人致以没有了军衣军帽的最后军礼。当初正因为把我送进了军营,后来一直就成为了爸妈心头永远的不安,也是我一直躲避父母怨恨他们的最好理由,我和父母的心结,也从此而起,今天,我终于亲手解开了它。
“妈妈,请原谅女儿的任性胡闹,也请原谅女儿这些年来对您和爸爸的躲避,请接受女儿发自心底的怅悔吧:女儿错了,请原谅她!”再也没有了一丝丝的难堪,曾经的怨恨是多么的让人羞愧,望着面前的老人,终于说出了一直埋在心底里的心声。走进军营,与初恋分手,不是父母的错呵,父母,永远都是爱女儿的,他们,只是选错了爱的方式。
有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抱住了我的双肩,熟悉的气味再次不依不挠地钻进了鼻子,伟的声音有着浓浓的鼻音。
“妹妹……”还有轻微的哽咽声,“为你高兴,为爸妈高兴!”
眼眶热热的,不管,我回头。深深凝视面前泪流满面的人儿,伟,我的初恋,他终于答应了我曾经在电话中的请求:伟,做我哥哥!
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伟,在父母含笑的注视下,激动而又开心的声音又一次在屋内回荡:“哥哥!”
……
三天的时光转瞬而逝,站在机场的大厅,爸妈慈祥的面容始终笑容满面,微微湿润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我和伟的面容。十五年了,曾经的恋人终于双双站在了父母眼前,只是却再也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了那份亲情的牵扯。
目送着飞机载着父母的身影渐消失于视线之外,转身,微笑着面对家乡的方向,挥手。仿佛,爸妈正站在家乡的屋檐下,深情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东北的方向,那里,有远方女儿即将归来的身影!
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又一次在大厅响起,飞往美国的飞机也要起飞了吧?身后,传来伟依依不舍的声音:“妹妹,我走了,珍重!!!”
转身之际,手机忽然轻轻地响起,有些许的陌生旋律,细听,《祝你平安》。一愣,不自禁笑了,伟曾拿过我的手机。
翻看所有的铃声目录,找寻,《苦涩回忆》已是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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