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悲哀
作者:安淇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951 更新时间:2004-12-22
香香年轻那阵子,水灵得好比那草叶上的露水,嫩光光的脸蛋上一双眼睛像滴溜溜的玻璃球,在男人堆里滚上—圈,能粘走一大群老男人小男人的魂儿。小腰儿细生生的,走起路来吱扭吱扭,看得男人们心里麻飕飕,女人们心里酸溜溜的。
香香正在城里读高中,听说是全县第三名,城里的男同学整天价一个赛过一个来得早,来了就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等,一个赛过一个脖子伸得长,眼睛瞅着门外,谁也不理睬别人,谁也知道自己心里想的啥。香香只要一进这门槛,这教室就成了集市上卖牲口的地方,男生—个比—个调扯得高,跟公骡叫得一般难听。坐在香香后面的毛蛋,眼瞅见香香,就像黑蝇叮上了一疙瘩年糕,眼神立在人家脸蛋上,左看看右瞧瞧,转转圈再瞅上几瞅。香香总是一甩辫子正打在他破鼓一样的脸皮上,毛蛋摸着他的脸,觉得是摸着了香香的手,乐呵呵的。
那年月,人们扎紧嘴巴过日子,心眼总是拴在针鼻儿上。毛蛋偷钱给香香买了表,被他爹打了个稀巴烂,香香心里耐不住,跟他好上了,她爹把她骂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香香就跑毛蛋家住下了。毛蛋住的村子,人叫香香女人,也都晓得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第二年开春,毛蛋到城里接了大伯的班儿。女人怀了孩子,整天腆着个大肚子,叉着腿在街上晃荡晃荡像水罐车,也觉得满荣光,像个城里人的老婆。
过了几个月,两个拿手铐的人来抓毛蛋,说他扒了矿上的东西。女人脸上像抹了锅底灰,又不甘心城里人的老婆这样被打败,就跟人家吵了一架,那人把她带走没过两天又放回来了。
女人生产的时候,身上肿得鼓胀胀亮光光的,像条油虫,脸儿却像生了病的树叶。女人想起毛蛋,就像一盆黑水中的脏东西沉了底儿,越看得清越觉得恶心,就昏死过去,她醒来刚生的男孩就死了。女人的魂儿像泄洪的土坷垃,被冲得东一块,西一块。毛蛋一直未沾家,气得他爹骂了三天三夜他死去的娘。
女人病了,毛蛋一摊烂泥样的甩进了家,稀乎乎蔫岌岌的,村里开妇女会,他也得去,没有一点汉子的模样,日子像吃白水煮面条一样没味。
一连落了几场雨,天晴,女人叫毛蛋牵着自己到田里悠么悠么。在大东地地头撞见了虎牛,正在狠着劲刨树,铁镐抡得像锄头,虎牛早些时候很相中香香,但香香成了毛蛋的女人。女人朝虎牛扯了一下脸上的皮,算作笑了笑。虎牛很受不住,跑了神,铁镐朝女人飞去。毛蛋一看夹着脑袋跑得没影儿啦!刚才还牵着女人像宝见,这当儿,女人算什么宝贝,命才是宝贝。女人来不及叫—声便倒了。虎牛扛着女人回家,女人像只瘟鸡。
没几天,村边又添了一座新坟,是女人的。人们说香香早死了,所以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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