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好在哪儿?关于林徽因的美丽高贵,已经听得耳朵起了糨子,看得眼睛患了轻度白内障。关于她在文学和建筑学上的成就,恕我不敬,如果她不是林徽因,我等常人不会记忆如此深刻。中国人欣赏意犹未尽的境界,窗户纸一捅就破,可绝对不能捅,慢慢也就养成了凡事不去深究的习惯。可我偏偏想知道,林徽因到底好在哪儿?
如果林徽因只是美丽的,那她大概最多会成为一个顶级花瓶。如果她只是亲历了山西考古并且有惊人的发现,那她多半只会成为梁思成的最佳搭档。如果她的感情世界像大多数人那样平淡,多少拘谨游荡的灵魂永远不会焕发他们人性的光辉。我的意思是,才高貌美的林徽因对待感情的态度,才是击中大家伙儿心灵的真正原因。
林徽因的民间版本,应该是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故事。在所有仰慕林徽因的人中,最著名的是徐志摩和金岳霖。现代人的恋爱,成就成,不成就拉倒,而徐金两位对林徽因的感情,都是终其一生。先说徐志摩吧,诗人的感情,总是充满了诗意的,世人都说,徐志摩第一次见到16岁的林徽因时,就爱上了她。是不是真的无从知晓,我愿意相信是真的,毕竟,情由心生该不是什么错事,宽宏大量的你,也会是这样微笑着吧。只是,就算真的又能如何?总觉得,志摩能给徽因的世界,太小了,太温良了,在心胸见识上,他未必能够超越林徽因,也一定不能超越梁思成。他只能作为林徽因最诗意的欣赏者,而她,最多作为他的红颜知己——就这样,最好。他们过从甚密,最后一次,为了听徽因的演讲,徐志摩连夜搭乘一架邮政小飞机从济南赶往北京,从此阴阳两界。不幸是真,幸福也是真,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人,本该就是这样的谢幕的吧。对林徽因和徐志摩,嚼舌头的大有人在,但林徽因不是阮玲玉,她从来不屑于畏惮人言,甚至,直到去世,徽因都把飞机残片挂在卧室的墙上。在给胡适的一封信中,她这样表达对志摩的情感:我永是“我”,被诗人恭维了也不会增美增能,有过一段不幸的曲折的旧历史也没有什么可羞惭……我觉得这桩事人事方面看来真不幸,从精神方面看来这桩事或为造成志摩成为诗人的原因,也给我不少人格上知识上磨炼修养的帮助。志摩inaway不悔他有这么一段痛苦的历史,我觉得我的一生至少没有太堕入凡俗的满足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志摩警醒了我,他变成一种Stiamulant在我生命中,或恨,或怒,或Happy或Sorry,或难过,或苦痛,我也不悔的,我也不Proud我自己的倔强,我也不惭愧。徐志摩地下有灵,可以安息了,林徽因的高贵真挚,正是她光芒万丈的原因,这光芒,不仅是使徐志摩,甚至也使所有热爱林徽因的人充满敬意,感到温暖。
哲学大家金岳霖是另外一个典型。他终生未娶,只为仰慕林徽因。现代知识分子里,最经典的柏拉图案例,就是金岳霖之于林徽因,不光是终生未娶,更是月亮走我也走,永远给林徽因当邻居,永远是林家下午茶的座上客。哲学家对林徽因的感情,地球人都知道,那么林徽因对哲学家呢?这是我们更想知道的,因为怕哲学家受到不公正待遇,也怕所有善良柔软的信马由缰栽个大跟斗。通过梁思成的回忆,我们终于心情紧张地了解到,林徽因曾主动告诉他:爱上了两个男人。这就是林徽因,老金的爱情受到尊重,连我都跟着舒了一口气。朋友,我说过,是林徽因对待感情的态度击中了我们的心灵,请问,你会嘲笑我的狭隘吗?有人这样记述暮年金岳霖翻阅林诗的情景:“林徽因啊,这个人很特别,我常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多次她在急,好像做诗她没做出来。有句诗叫什么,哦,好像叫‘黄水塘的白鸭’,大概后来诗没做成……”慢慢地,他翻到了另一页,忽然高喊起来:“哎呀,八月的忧愁!”我吃了一惊,怀疑那高八度的惊叹声,竟是从那衰弱的躯体里发出的。只听他接着念下去:“哎呀,‘黄水塘里游着白鸭,高粱梗油青的刚过了头……’”他居然一句一句把诗读下去。末了,他扬起头,欣慰地说:“她终于写成了,她终于写成了!”。事隔半个世纪,金岳霖对第一句记得这么牢,除了伤感,旁人也不该再有别的感情了,——是的,除了伤感。
当然,最了不起的,是梁公思成,他对徽因的爱情和他的人格品格,使得他包容了一切。没有他,就没有肆意幸福着的林徽因,而且我想,梁思成因为有了林徽因,他也收获了自己的圆满。
从本质上,林徽因是性情中人。她的小说诗歌,不及书信水平更高,因为书信是心灵的直译。她在建筑领域的真知灼见,从未形成独立的学术体系,因为学术体系需要严密的逻辑性和苦心经营,她对此并不擅长。“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这是金岳霖致意林徽因的挽联,老金最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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