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圆圆,心里的失落又多了一大块,觉得自己更孤单了。
章御见我一副兴致不佳的样子,说:“我在密云弄了个跑马场,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我又不会骑马?”
“谁让你骑马去了?我是想让你帮我看看场地的服务项目还缺点什么,如果真开门营业了,让会员挑出毛病,影响俱乐部的生意。”章御抱着肩膀,失望地看着我。
原来是想让我帮忙。我不好推辞,毕竟章御也帮过我不少忙。
“那就去吧!”
坐在车上,我问章御:“跑马场现在有马吗?”
“跑马场没马还跑什么?”他吩咐司机绕路,直奔密云。今天,章御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叫了司机来开。
他和我一起坐在后座,说:“可惜现在不是春天,要不,蓝天白云加碧草,一定让你流连忘返!”
“我流连忘返了,谁来替我上班?”我偏要跟他唱反调。
说到我的工作,章御有片刻沉默,想了想问我:“你在那儿还好吗,需不需要换个地方?”
“挺好!”如果没有肖远和吴悦的存在,我想会更好。
“你觉得好就行!”章御似乎有些疲惫,斜靠在座椅上。
“嘿,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摸摸他的额头,温度偏高。
“没事儿!”他眯着眼笑笑。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山路起伏。我捂着翻腾的胃,深吸了口气,看向窗外。即使深秋,这里的景色已然美丽,路边偶尔有火红的枫树闪过,片片云霞般灿烂。
章御眯了一会儿,悠悠转醒,跟司机说:“不是告诉你开慢点儿,怎么还开这么快?!”我怀疑他没睡好,淤住了气,所以语气才那么冲。
司机委屈地点点头,不敢吱声。
我有点看不过去他的少爷脾气,强忍着晕车的不适,平心静气地说:“司机师傅开得不快!”
章御瞪了我一眼。就见他伸手到车座椅的袋子里摸出来几颗瑞士糖,递给我,“吃不吃?”
当然要吃了,糖的果味儿最能压住晕车的感觉了。
到了跑马场,我一阵惊叹:“太大,太豪华,太奢侈了。章御,这真的是你的跑马场吗?”
“当然。”章御肯定地点点头。
工作人员带我们在附近兜了一圈,回到休息区,休息区是分布在跑马场四周的两层小别墅,各个角落都有。
章御显得有些累,我却来了精神,“我能不能再去看看那些马?”
章御叫了个工作人员带我去,并嘱咐我,要注意安全。
马厩里有各式各样的骏马,嘶啼着,叫嚣着,显得英武壮烈。驯马员骑着马在草场上来回跑,英姿飒爽,看的我直心痒。
我小声跟旁边的人说:“能不能让我也骑上试试?”
“没问题!”工作人员挺爽快,“不过,您先要换身骑马装,穿裙子可不被允许。”
我进了更衣室,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儿换衣服,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
从更衣室出来,怎么也找不着跟着我一起来的工作人员,我只好在马厩旁等着。
跟我一起换衣服的女孩儿骑上马开始跑了,那匹马很烈的样子,飞一般从我眼前冲了出去,就见女孩儿被马甩了下去上跌下来。
场面太惊心动魄,吓的我叫了起来。
工作人员赶紧围上来,用对讲机联络救护站。
远远就看到章御满头大汗地飞奔过来,米色的衬衣被汗湿透了,贴在胸前。自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惊慌。
“章御!”我在他背后喊了一声。
“可乐!”他回头,满脸的焦急化作了惊喜,兴奋地抱起我在原地转了一圈,“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我问。
“没什么……”他笑笑,好像有些欣慰。我不了解章御怎么这么慌张和着急,他的情绪变化得太快,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指指地上的女孩儿,“我看着她从马上跌下来的,真是害怕。”
“她是高手,骑术精湛,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会没事儿的!”那女孩儿已经被工作人员抱起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你的地盘上出了事儿,你不去跟着看看?”我提醒章御。
“有这里的经理呢!”章御并不在意。
他拉着我回休息区,我才想起,自己换了衣服还没沾着马背,真是可惜。
“下次还有机会!”章御安慰我。
周末中午,正吃着饭,章御却不请自来。
“一个人吃饭也弄这么丰盛?”看我弄了满桌子菜,他笑了。
“一个人也得吃饭啊!”
他用手捏了几丝笋条,放进嘴里,“嗯,味道还不错!”
“你去外边吃山珍海味,别来跟我抢!”我用筷子打他的手,却被他闪开了。
“吃点东西还要遭你暗算!”他哼唧了一声,“那么小气,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章御抢过我的筷子,“今儿还就跟你抢了,吃完陪你去欢乐谷玩儿还不行?谁叫我赢了钱烧得慌呢!”
章御边吃边说,一盘子笋条都快被他吃光了。
“给我留点啊!”
章御咂摸着嘴说:“你这个迷糊虫做的菜,味道还不错!”
这段时间,连我自己都惊异自己的厨艺有这么大长进。看来厨艺这个东西是越练越精,不像爱情,越恋越不容易。
欢乐谷是新开的,听说玩儿的项目都特刺激,老早就想来,只是觉得自己来很无趣,既然章御愿意来,我也高兴能有个伴儿!
章御拉着我上了过山车,“这个应该很好玩,比八角游乐园的长多了!”
我犹豫着,说:“我看我们还是别玩这个,多危险啊!”
“可是,我想玩!”他一脸兴奋的表情让人不好拒绝。
我只好舍命陪君子,“那就玩吧!”
过山车发动起来,我一直尖叫,从未有过的奇异飘飞的感觉代替了恐惧。我笑着高喊章御的名字。
过山车停下的时候,我拉着章御说:“真刺激,我们再玩一次吧!”
他屁股上像着了火,蹭一下窜出去,在空地上大吐特吐。他脸色蜡黄,指着过山车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我小时候玩这个就晕,没想到现在还晕!”
我更晕!你晕还叫我玩?
我哈哈大笑,没想到章御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怕玩过山车!
章御看到我笑,说:“你原来会笑啊!”
我当然会笑,只是前段时间不开心的事太多,忘记了怎么笑!
章御呆呆地看着我,说:“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你笑起来挺傻的!”我敲着他的头。
“我能有你傻?”他反过来敲我。
我说:“你小点劲儿,敲傻了你负责呀?”
“我负责!只怕你不愿意。”
我一下愣住,“我说着玩儿呢!呵呵。”
章御老说赢了钱烧得慌,晚上,我本着拯救劳苦大众的决心狠狠地敲了他一笔。
他笑嘻嘻地看着我吃几百块钱一小碗的燕窝粥,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却心疼的要命。
“还不如成都小吃的酸辣粉好吃呢!”我边吃边抱怨。
“那我明天请你吃酸辣粉?”
“好啊!”我随口答应。
章御的目光定在一处,我顺着看过去。天啊,那边一个女人那叫美啊,高挑的身材,明眸皓齿,笑起来满堂生辉,让同为女人的我不免感到惭愧。
章御说:“等我一下!”他过去跟那个令人惊艳的大美女打招呼,两个人说笑着一起离开。
重色轻友的家伙,我心里暗骂他。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回来,我干脆走人。
第二天下班,正碰上肖远从外边进来。两个人走了对面,不打招呼未免矫情。
肖远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我半天,问:“你还好吗?”
“很好!”我笑着,却觉得眼睛干涩。
“一个人生活,要学会照顾自己。”他轻叹了一声,接着说,“对于爱情,我从没想过要放弃,可是再也找不到坚持的理由了。”
我从没想过要坚持,为什么放弃了却万分不舍?
我任泪水在笑容里滑落。肖远拿出纸巾帮我擦泪,说:“你总是爱哭爱笑,没个节制。”
我拨开他的手,冲出大门,看到章御一派悠闲地靠在他的车上冲我招手。
“怎么来了?”我擦干泪水,问他。
“不是说好了今天请你吃酸辣粉吗?”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又看了一眼大门后闪过的身影。
“哦,”我昨天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你手机落我这儿了,怎么打?”他拿着我的手机晃了晃。
怪不得今天没听到手机响。我接过手机,章御说:“昨晚章骋给你打电话了。”
“你没接?”我问。
“当然没有,我哪儿有闲工夫理他呀?都忙死了!”
忙着泡妞吧!昨晚把我放在餐厅,跟美女一起离开都没回来。
我坐在章御的车里给章骋回电话,“班长,找我什么事?”
章骋笑呵呵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这个周五有场篮球赛,我弄了两张票,你去陪我看。”
答应过要请他看次篮球赛,却一直没机会,这次说什么也要陪着班长去看。
“好,何时何地集合?”我问。
“周五中午我去接你,一起吃饭,然后看球赛。”他说。
我怕记不住,拿出包里的笔,撕了一张便签把他的话记录下。
跟班长通完话,一直想着看球赛的事,也没留意章御的脸什么时候变了天,晴转阴,连多云的机会都没给。
“我说,怎么,我又得罪你了?”
“没有!”他放慢车速,转了个弯儿,把车停在新九龙门口。
“不是去吃酸辣粉?”我问。
“这儿有正宗的!”他只顾停车,也不看我,冷冷地说了句,“下车!”
冲我发什么少爷脾气!我决定不理他。
酸辣粉很正宗,但这顿饭吃的犯堵!他今天是请我来吃酸辣粉还是请我来看他脸色的!
知道他不吃辣,还特意为他点了清蒸排骨,却一点儿没动。
我也没招惹他啊。章御是不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
我一直低着头吃东西,他要了两瓶啤酒,自己全喝光了,一滴也没给我!
气氛太压抑,我决定打破沉默,“服务员,买单!然后这些、这些都打包。”我指着桌上剩的排骨和鱼。
章御看着我叹了口气。
一顿饭658元,够奢侈的。我钱包里有今天单位刚发的补助1000块钱,还没来得及存到卡里,抢在章御付钱之前全都给了服务员,“不用找了!”我也当回凯子爹。
服务员愣呵呵地看着我,说:“您给600好了!”
我拎着打包的东西出了饭店,章御在后边喊我:“田可乐,我送你!”
还是别了,喝了两瓶啤酒还开车,你敢开,我还不敢坐呢!
正好有出租车经过,我招手上了车,跟司机师傅说了地点。快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包落在饭店了!
“师傅,麻烦您还回刚才我上车的地方……”我小声跟司机师傅说,“我包落那儿了。”
司机是个好脾气的人,什么也没说,掉头往回走。
章御举着我的包站在门口,看到我来,说:“比我预想的快了五分钟。”
“知道我落了包不告诉我?”我瞪着他。
“我叫你了,你不睬我就上了出租车。”他一脸无辜地说。
周五,和班长去工体看篮球赛。紧张、激烈、刺激的球赛让我们热血沸腾。
比赛结束,班长想拉我的手,我不露痕迹地挣脱,他又来搭我的肩,我蹲下身假装绑鞋带。
班长说,“前面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我们去尝尝!”
“如果,你想对我说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站住,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章骋顿了顿,说:“既然和肖远分手了,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我笑,“班长大人,您别老跟着起哄行不行?”
“我是认真的!”他很严肃地说。
我还是笑,“从大一开始,学校里追求你的女生都可以用卡车装了。我要是跟你在一起,还不成了女性同胞的公敌?你的粉丝们非拿刀砍我不行!”
“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
我往后退了几步,“不要跟我开玩笑!”
“我从来没这么认真过,”他说,“这么多年一直没跟你表白,是因为知道你爱的人是肖远。现在他订婚了,你为什么不给我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我难过地看着章骋,“爱情很微妙,不是说给谁一个机会就给的了。爱,是一种感觉,如果感觉不对,给再多机会也没用。你在我心里是班长,这种感觉已经定型,所以你永远只能是班长!”
“那肖远呢?永远都是你爱的那个人吗?”章骋问。
“不,我已经决定不再爱他。”
“你不爱他了,也不会接受我,对吗?”他自嘲地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不要逼我……”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是我不想接受你,而是我无法接受你……爱情让我恐惧,尤其是爱一个太优秀的人,会让我身心疲惫,再次伤痕累累!”
章骋轻轻擦拭我脸上的泪痕,轻声说:“对不起!”
“不,是我不好!怪我,都怪我!”我不停地后退,踩在一块大石头上,脚面向外一翻,清晰的听到喀嚓一声。
强忍着痛回到家,脚面肿起了老高。
用红花油敷后,给圆圆打了个电话,圆圆直骂我笨,“赶紧去看跌打医生啊,给我打电话有个屁用!”
难道外国人听不出来她在用粗俗的中国话骂人吗?这个小妮子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圆圆说:“你等着,我叫郭品叙去看你!”
“郭品叙?你们这么熟了?”
“他是我爸爸的学生,没想到吧。有机会跟你详细说。”
“现在就说吧,我等不及了!”
“白痴,你脚明天就走不了路了!”
“哦,你还是先叫郭医生来给我看看吧!”
郭品叙给我揉了几下,喀嚓一声把骨头正了回去。我疼得直叫,他说:“忍着点,这次不正好了,下回还容易崴。”
我忍着,忍着……忍了半天还是有一件事没忍住,说:“你跟圆圆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小泼妇在我老师面前告我状!”
“小泼妇?”我敢肯定,让圆圆听到会请他吃锅贴。
“就是陈圆圆小姐!”
“说到圆圆就咬牙切齿?”我问,“为什么一脸甜蜜的样子呢?”
郭医生一副狼狈样,“你脚再擦点红花油,休息两天几没事了!那个……那个,我先走了!”
有问题!
幸亏是周末,不用上班,我把脚伸到椅子上看电视,高高地“供”着它!
《蓝色生死恋》,已经重播过无数回,我依然爱看,每看必哭。
手机疯狂地叫喊起来:我是一个菠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来来,我是一片芒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
我一只脚跳着去拿手机,不小心磕到凳子上,小腿擦破了点皮,血顺着腿流到脚上。我捂住伤口,轻轻揉周围的淤血,要不明天又是一块青。
电话是章御打来的,自从那天在新九龙跟他闹的不愉快至今,有好几天没联系了。他不会是来找我道歉吧?如果是,新仇旧恨就一块儿算!
“田可乐,你对章骋做了什么?”他清冽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我浑身不自觉地发冷。
我能对章骋做什么?难道我能打他骂他,还是我能把他强暴了?
那天看完球赛分手的时候,他还笑着跟我说再见呢。不过,当时我脚疼得厉害,想对他笑都笑不出来。
“说话!”章御喊。
“章骋怎么了?”我也关心班长,不想他有任何事儿。
“他跟你看完球赛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有两天了!”
我也不吃不喝两天了,自从脚崴了就没下过楼,一直靠方便面和芝麻糊维生。看来亲情永远胜过友情,怎么就没人关心关心我怎么样了
班长的事儿我很抱歉,也只能抱歉而已。我尊重他,他一直是个热情豪放、诚实稳重、礼貌周到的人,我喜欢他身上那股阳光的味道,清新宜人,但是我不爱他。
“田可乐,不管你有没有听我在说,麻烦你来看看章骋,有什么话最好当面跟他说清楚!”章御命令的语气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还说什么呢?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不该说的永远也说不清楚。我不去!”
我关了手机,拔了家里电话,把门铃的电池也卸下来。我躺在床上,盖了两床棉被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睡觉。
我知道,章御会杀过来质问我,但是没想到那么快。
听到外边疯狂的敲门声,我叹了口气,心说:“有本事就把那扇门给卸了!”
“田可乐,快点开门!我知道你在!”我当然在,如果不在那刚才是鬼在跟他说话吗?
为了防止打扰到邻居,我还是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乖乖开了门。早知道这样的结果,我就不做鸵鸟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有那么可怕。在开门的一刹那,清楚地听见章御的咒骂声,“活见鬼了!”
我瘸着一只脚蹦回屋里,如果他是来为替章骋讨回公道,我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章御打量了我半天,问:“你的脚怎么了?”
我没说话,用力把睡袍往下拉了拉,盖住小腿上的擦伤。这样的小把戏没逃过章御的眼睛。他一把将我的睡袍掀起来,我睡袍里边只穿了一条蕾丝的内裤全被他看到了。我清晰地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这个色狼。
我弯下身,想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捞起,将我整个人抱在怀里,“笨蛋,你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医院这个地方吗?”
“郭品叙来帮我看过了。”我用眼神警告他把我放下来。
他识趣地将我放到沙发上,“别乱动,我看看。”
“你又不是医生,能看出什么?”我撇撇嘴,“你不是来质问我章骋的事情吗?”
章御停在我小腿上的手一紧,沉声问:“你跟章骋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没事你会相信吗?”
章御无奈的摇摇头,“你跟肖远的事儿没扯清楚之前,别去招惹章骋!”
他提到肖远,令我岑寂的心顿时鲜血汩汩。肖远早已经是别人的了,我与他还有什么扯不清的,再不舍不都要舍掉……
眼角一阵温热,章御,你真残忍,难道非要揭开我的伤疤,让我血流不止吗?
“章御,你根本没有权力干涉我的私事!我对肖远牵缠不断,对章骋快刀斩乱麻,都是我自己的事儿,你章御又什么立场来质问我,来要求我?!”
“好,我不干涉,我吃饱了撑得才理你!”章御愤怒地盯着我,吼道,“这个自私又懦弱的家伙,赶紧给我上医院把脚看好!”
章御走后,我狂哭不止,又感动又伤心。
感动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有人关心我,真好;伤心的是,我却把最后一个关心我的人给得罪了。
田可乐,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失败?
人事处处长听说我崴了脚,居然亲自开车来接我上班。我受宠若惊地连声道谢,他说:“大家都是同事,就别客气了。局里说了,等明年经费下来,给你配辆车!”
给我配车?呵呵,我看这麻烦大了,不光配车,还得配司机!
章骋听到我受伤的事,来我单位找我。
“别以为你说那几句话我就会退却!”章骋站在我办公室的门口。
如果不是脚上有伤,我肯定马上把他推出去,这不是成心捣乱吗?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我要申请来你们单位当常驻部队。”
我苦笑,“班长,你真要把小的赶尽杀绝?”
“我是觉得你从来就不了解我,想给你个重新认识我的机会!”章骋大言不惭地说。
晚上下班,章骋还没走,看来他是打算跟我们这儿耗着了。见我锁了办公室的门,他拉住我说:“晚上一起吃饭!”
有了上次的教训,我还怎么敢跟他一起吃。
“不行,我还有事儿!”
“那明天呢?”
“明天也有事儿!”
“那就后天。”
“班长!”我急了,吼他,“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可乐,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爱你的心不比肖远少。”章骋固执地说。
“这跟肖远没关系!”我十分认真地澄清。
“可我就是想知道,你在不选择他的情况下会选择谁。”
“任何人都可能,但决不会是你!”不知道这句算不算绝情的话,与其给他希望还不如让他绝望。我不能害了班长,在我心里,他犹如兄弟,是如何都不会改变的最最真挚的友情。
“班长,对不起,我不值得你待我的好。”
章骋一下就蔫了,轻声说:“可乐,请原谅我的打扰。”
他慢慢地向外走,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打在楼道里,形成一片斑驳的光,他的影子就沐浴在这些细碎的光线中,渐渐模糊。
如此对章骋,章御自然不会放过我,我一拐一瘸向车站进发的路上被当场拦截。他没开那辆招摇的大奔,开了一辆沃尔沃。
“大领导,章骋的事儿,我也很难过,拜托你现在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可以吗?”我双手合十,向章御做了个祈求的手势。
他略微拧了拧眉,停了一下,毫无表情地说:“这儿不能停车,你赶紧上来说话!”
我还上什么上啊,巴不得他赶紧走。
“上来!”他语气相当不好,严厉地命令我。
连我这种贼胆特大的人都差点吓哭了,可以想象下那威力。
“我数到三,你不上我就下去了!”章御冷冷地看着我。
我不理他,仍一拐一瘸的往车站走。
“这可是你自找的!”章御停下车,走出来,抄起我就往车门里扔。他人高马大,拎起我自然是小菜一碟。
章御虽然没有直接问章骋的事儿,可还是间接地表达了他的意思,“我说过别去招惹章骋,这小子有时候特一根筋。”
章御将车停在王府饭店门口,说:“进去吃点东西吧!”我不敢反对,怕他又拎起我就走。
我慢慢腾腾地跟在他身后,听见他给人打电话,“我刚才出来得急,开了徐副总的车,你接了人回来后,把我的车开到王府饭店,再把徐副总的车开走。”
原来沃尔沃不是他的。
这顿鸿门宴,我无论如何也吃不下。看着章御斯斯文文地吃,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章御终于抬起头看我,“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
我鼓了鼓勇气,缓缓地说:“章御,有些话我说了你可别生气。遇见你的时候,我是个溺水的人,一头扎进了河里,挣扎着却不能出来,越陷越深,越沉越快,最后终于失去了希望,失去了意识。是你将我从水里捞出来的,救了我的性命。”
章御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等待下文。
“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将我吊起来晾干呢?是想给我另一种死亡方式吗?”
“我不会将你吊起来晾干,如果可以我会直接掐死你,省得大家都麻烦。”
“我不介意,真的!”为了章骋,我希望我自己从来就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你跟章骋的事儿,自己去解决,别来烦我!”章御有些恼了,“你们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别扭!”
“你别摔筷子,犯不着为了我生气,不值!”我挣扎着站起来,勉强地跟章御说了声再见。
人事处正在拟订西部考察团的名单,今年政策要重点向西部倾斜,所以部里会派个专家团去考察一番,也算是支援西部的先遣部队。
我们处里需要出个人,我身先士卒,“那我报名吧!”
“不行,你身体受不了!”处长首先反对。
“西藏都去过了,还怕什么?我身体条件还不错,应该没问题。”我明白处长的顾虑,现在的我是重点被照顾对象,万一出了问题,他没法跟上级交代。
“田处,你再考虑考虑吧!我要跟上级汇报才能决定!”
“就这么定吧,我保证活着回来,如果万一回不来,也是烈士呢,多光荣!”我干脆把话挑明,省得他一汇报,上边不让我去。
一起去的还有受局里委托的田维年教授,他作为特邀成员,临行前我并不知道。
在车站看到他的时候,我更多的是震惊,不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田教授您好!”
他神情一滞,问我:“孩子,你这是……”
“我要跟项目组一起去西北,作为本次活动的后勤工作人员。”我解释。
他点点头,“多出去看看也好!”虽然是赞同的语气,可是,却听不到赞同的诚意。
周三,一行人来到了银川。考察团计划从银川一直往西,徒步穿越两个县,然后乘车到新疆境内。
原定路线是从银川去西宁,我不懂为什么要临时改变路线。不过,既然团长要求改变,自有他的道理。
一路上边走边看,边看边问,边问边记,我忙的不亦乐乎,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到新疆喀什某个小镇,因为考察团没有预定到宾馆,租了十几间民房。骤冷骤热的天气,让大家都难适应,尤其到了晚上,只能每个房间里放个火盆取暖。
我怕炭火不够旺,到了后半夜又起来加了次炭。
隔壁房间住的是田维年教授,半夜,我听到他房间里挠墙的声音,赶紧跑过去看看他怎么了。
敲了半天门都没反应,我赶紧叫了团长一起撞门。
我们费了半天劲儿撞进去后,看见田教授趴在了地上。
“老田有心脏病!”团长立刻做出反应。
我赶紧在他身上找救心丸之类的药物,在他身上却没找到。我急了,打开他的行李箱,在箱子最底下的夹层里有几个小瓶子,我摸出一个递给团长,团长立刻给他服下。
我的手从夹层里绕出来,不小心带出了里面的东西,一张三寸的黑白照片。房间里光线太暗,我凑近火盆,借着火光仔细看清楚之后,不禁呆住。
照片上青春的面孔,经过岁月的打磨早已模糊,可是,那些神态和表情却永远不会变。
田教授吃完药慢慢苏醒,看着我和团长,开玩笑地说:“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啊!”
“要不是小田,你这个老田恐怕就没命了!”团长指着我说。
我一愣,连手里的照片掉到火盆里也没发现。一抹微蓝的火光从眼前燃起时,再想去抢那张照片,已经来不及了。
团长扇了扇火盆里的烟,“这是烧了什么东西?”
我惊觉刚才无意中烧掉的不止是一张照片,还有一个人的记忆。
田教授的面色又苍白起来,看着我,强作笑颜,“没事儿,烧就烧了吧!”
团长回去睡觉,我却睡不着了,到隔壁的房间看了田教授好几次。他对我说:“孩子,我们聊聊吧。”
我乖乖坐到他身边,低着头说:“我曾怀疑过……现在终于敢肯定了。”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如果想说,你自然会说了。”我并不急于知道答案。
“你妈是个很好的女人,是我对不起她……”他的声音深沉而苍老,在这寒冷的夜晚更让人觉得悲凉,“我们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她在医院当护士,我刚考上大学,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我们互相都有好感就结了婚。”
他的神情似乎回到了当时的时代,“那时候,上学和不上学的人在思想上会有很大的差距,有很多事儿觉得没办法和你妈交流。我每次回家,她只会做家务,虽然把家里收拾得非常整齐,把自己打扮得也很得体,但总是话不多。我觉得她太沉闷,没有朝气。当时,女人上大学的学理科的也不多,但我们班有一个,大家都跟她叫班花,班上所有的男生都去献殷勤,可是她偏偏就看上了我。也许是年轻气盛,也许是虚荣作祟,反正不知道自己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渐渐忽略了家里的她,和班花好上了。我大学毕业在研究所工作时,你妈提出分手。在那个离婚还不太普遍的时代,她毫无怨言地放了我自由……人是自由了,可心里总空落落的,再回去找她时,她怎么都不肯见我。再后来,她换了工作,搬了家,就杳无音信了。”
他困难地喘息着,换了口气,继续说:“我最后并没跟班花结婚,是组织上给介绍了个人,也有了孩子……”
我认真听他说话,不知道这个故事有多少是杜撰,又有多少是真实。毕竟,我没有在那个年代生活过,也不了解那个时代的婚恋观念。
故事讲完了,我们都沉默了好半天。
他问我:“孩子,你能原谅我吗?”
我固执地摇头,“我从来没怨恨过你,何来原谅?”我妈说她不会恨一个不相干的人,我当然也没理由恨他。上一代人的恩怨,应该由他们自己去化解,尽管有些人、有些事儿早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田教授,您累了,休息一会儿吧,明天让团里想办法先送您回北京。”我给他掩了掩被子,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团长提出送田教授回北京,他死活不肯,非要留下来跟大家一起做完考察项目。
团长给我使眼色,偷偷地说:“这个老田的脾气太犟,小田,你去劝劝。昨天你救了他的命,没准儿能听你的。”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想吃药,看到我就把开水放到了一边儿,“你也来劝我回去?”
我点点头,“您还是先回北京吧,免得整个团都跟着担心。”
“你担心我吗?”他问。
我思考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半天才觉得庸人自扰,就算团里随便一个人身体不好,我当然也会担心,也会劝他回去好好休息。
“我当然担心您了!”我坦然回答。
他欣慰地笑笑,叹了一声:“我真是老了……”
“回去吧,下午我陪团长去送您。”
送走田维年教授,我跟考察团在新疆境内停留了20多天,才返回兰州。
一路上风餐露宿,大家都吃了不少苦,所以到兰州预定了最好的宾馆。
刚来到宾馆,就看到大厅里站了几个气质不凡的人,非富即贵,尤其是一个穿玫瑰红衬衣、黑色长裤的背影吸引了我的注意。看身形总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随手将驼色的羊绒大衣搭在臂上,像时尚杂志封面男模。
他转过身,看到一双凌厉的眉眼。我乐了,原来是章御。在异乡见到朋友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不过章御居然对我视而不见。几个人向电梯口走去,章御先进了电梯,其他人紧随其后。
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我赶紧冲上去,“等等!”
还是没来得及,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我看到章御惊讶的表情。
错过了就是无缘,既然这样就别去打扰他了。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没有共同的世界,终究无法相通。
我等着电梯下来,电梯门开了,却看到章御站在里边微笑着看着我。
“笨蛋,上不上来?”我冲他呵呵傻笑。
章御的房间在顶层,我不知道是不是叫总统套房,但一个人住好几个房间总觉得奢侈。
我懒洋洋地趴在他房间的沙发上,让他帮我去切一个白兰瓜。他切东西的功夫一流,生鱼片能切得像纸一样薄,切个瓜自然不在话下,放着这么好的劳动力不用真是罪过。
他把瓜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用牙签插着递给我,“吃吧!”
“呵呵,章御,你怎么来兰州了?”我边吃边问,白兰瓜的确很好吃,清甜可口,怪不得全国闻名。
他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说:“我来搞点油!”
“你不是跟外国人做生意?来这里干什么,你不会倒卖石油吧?”我问。
他笑,“倒卖石油赚几个钱?我倒卖军火!”
“妈呀,那可是犯法!”
他无奈地摇头,“你也信?”
“骗我玩儿啊?不理你了!”
他赶紧说:“别,你都一个月不理我了,给你打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还以为你被火星人拐走了!”
“这段时间在西部,手机一直信号不好,后来干脆关了省事儿。”
见到章御,最想问也最不想问的一个问题就是章骋。
我鼓了好几次劲儿才开口:“章骋最近还好吗?”始终没给章御打电话也是因为怕他还在为班长的事情迁怒于我。
“不好,他要出国,到国外找个洋妞结婚生子。”章御说的半真半假。
不管怎样都是因为我,“我希望他幸福!”
“这段时间悬,正被我们家老爷子逼着相亲呢!”他幸灾乐祸地说。
呵呵,看来,他有得忙了!
和章御嘻嘻哈哈聊了半天,章御不记仇,我更不记仇了。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我打着呵欠说:“我要回去睡觉!”
他注视着我,“今晚睡这儿吧,这么多屋子,随你挑。”
“那半夜考察团该报警找人了。”我摇摇头,拒绝他的提议。
“可乐!”他用喑哑的声音叫我。
“嗯?”
“我想抱抱你!”他伸出胳膊将我圈在怀里,用他男性的气息魅惑着我。
我哈哈大笑起来,几乎笑得没了力气,“章御,离我远点,我怕痒!”
他故意搔我,弄得我咯咯笑个不停。
笑累了才停下,他似乎很是缅怀,说:“好久都没听你笑了。”
睡到半夜,听到有人敲门,一声一声的,很轻。不会有坏人来打劫吧?我抄起凳子,站在门后,慢慢把门打开。
门口的人影晃动了一下,刚要往里走,我抬起凳子便砸过去。不想,那影子用胳膊一挡,我的双手迅速被钳制住。
“你想谋杀?!”这声音居然是章御。
“没事半夜来敲什么门?”我拍着胸脯给自己压惊。
“睡不着,我们去看星星吧!”章御拉着我往顶楼走。
“这是半夜。”
“半夜才安静。”
“我要睡觉。”
“不行,陪我去看星星。”他固执起来可不比章骋逊色。
“章御,我要杀了你!”害我有觉不能睡,我怎么能没点火气?
“看完你再杀我行不行?”他拉着我的手,上到顶楼。
夜色很深沉,周围异常安静,只有啾啾虫鸣。晴朗的天空坠满繁星,每一颗都那么清晰明朗。这是我这辈子看到过最美的星空,干净而纯粹。
我不禁被这异常的美丽吸引了,静静坐在顶楼,仰视天空。
“怎么样?美吧?”章御坐到我身边。
“快看,流星!”我像个小孩子,拉住章御。只可惜,那璀璨芳华只有一瞬间。
在这样的星空下,我想起肖远。我和他的爱情就像这流星,只有刹那的光芒,余下的一生都黯淡无光,慢慢消失了。
“想什么?这么入神?”章御一直在盯着我。
我抱紧双膝,轻轻吐出肖远的名字。
再看章御,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我约美女看星星,可不希望她心心念念都是别人。”
我甩甩头,硬生生将肖远抛到脑后。“嘿,听说每颗星星都是一个人的灵魂,你帮我找找我妈那颗好吗?”此时此刻,我情愿迷信。
章御笑了,指着远处一颗最亮的星星,说:“好像就是那颗!”
我冲那颗星星做了个最愉快的表情,“妈,您能看见我吗?”
出来得匆忙,我只穿了普通毛衣,冷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章御伸出胳膊,将我环在怀中,给我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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