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乔娜和众姐妹出现在会所门口时,见惯了大场面的她也不由得有点慌神了。
要不是工会主席口才了得，百般引诱另劝说，她才不想去呢。这一晚是航空公司的空姐与国内某著名企业的工程师联谊会，借着友谊的幌子，行集体相亲之实。
她向主席一再申明：“我已经有男友了，放了我吧。”她和TH走在一起，人人皆知，可那老头搔搔没有几根头发的脑袋，满脸恳求：“拜托你顾全一下大局，好不容易凑齐了二十个，少一个人都不行。”
乔那就这样因凑数而走进了这个豪华型的会所大厅。
二十个身材高挑、面目秀丽的女子一出现，会所里骚动的声音瞬间就静了。她们迟到了，至少晚了半人小时，年轻的工程师们都等得不耐烦，抱怨声连天。
可一旦看见美女，所有人都认为等待是值得的。空姐果然是空姐，不但外型美，微笑的样子亦十分迷人，倘若让他们再等半个小时也心甘情愿。
乔娜一见那些熟悉的眼神，贪婪的欣赏的交织在一起像张密密实实的网，心就定了定，男人么，不就这样？何况这些工程师，大多是学校毕业后直接进入大企业，整天与机器电脑打交道，单纯与学生，根本不是谈情说爱的对手。
一念至此，乔娜便有些放纵自己。笑起来她的声音最大，一双入鬓的凤眼娇媚中带着鄙睨。正因为她的狂傲，吸引了不少倾慕的目光。但这朵带刺的玫瑰也让人却步。
游戏开始了，主持人说道：
“玛丽和她的情人吉米相爱至深。有一天，吉米因某事被抓走，关进了监狱里，有可能过几天就要问斩。玛丽决定去见他一面，可是一定要横穿过一条河才能到达。河上没有桥，河水太深也不可能游过去，只能求渡船人运她过去。可是渡船人不要她的钱，他要的是，玛丽得陪他睡一个晚上。玛丽思前想后，还是陪他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渡船人将她送到河对岸。玛丽找到了监狱里的吉米。当吉米得知玛丽是通过这种方式来的，马上用鄙视的眼光看着她，厉声让她滚开，说再也不爱玛丽了。”
她环顾四周，确认大家都听见之后又问：“在这个游戏当中你会选择做谁？”
一连问了好些人，答案不是玛丽便是吉米，都认为渡船人乘人之危，做法卑鄙。主持人解释道：“选做玛丽的都是爱情至上主义者，选吉米的，认为尊严更为重要。”乔娜一甩头，打断了主持人的话：“如果是我，一定会做渡船人。”
全场皆惊，坐在身边的空姐使劲捏了她一把，想阻止她的狂言。乔娜没理会，脸上带着几分嘲讽：“渡船人能够抓紧机会，以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大的收获，所以我觉得他聪明，值得敬佩。”主持人忙打圆场院：“那你是现实主义者，最适合做商人。”
乔娜一笑，她在社会上历练了那么久，很明白得与失的道理。付出最少收获最大也是她人生的信条之一。
中途乔娜溜出去抽烟。在会所外的草地上，有一个男人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谁。乔娜向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心中纳罕，她自己便有一米七二的身高，穿了高跟鞋，看人往往要俯视。对方竟然比她还要高半个头，这在广东实在少见。
他斯文地递上一张名片：“我叫史洛，你有名片吗？”乔娜借着灯光扫了一眼，史洛，博士，项目经理。她虽然对毛头小伙子不屑一顾，可博士这两个字还是让她敬服。乔娜从手袋里抽出名片交到史洛手中，这也是今晚发出去的惟一一张名片。
他笑了笑，先进去了。乔娜慢慢地将一支烟抽完，会所里灯光旖旎，喧哗迷极，会所外安静得能听见小虫的唧唧声，一轮圆月贴在黛蓝的天空像剪纸。一扇玻璃门，便是两个世界。她和他们，和刚刚的史洛，亦是两个世界。
二
几天后，乔那刚下飞机，身上的制服还未换，便接到史洛的电话。她尴尬地应答，想起他的名片当晚便被揉成一团扔进了街边的垃圾箱里。
纯粹为了不冷场，乔娜搭讪道：“后来怎么不见你了”史洛说：“我提前退场了。”乔娜又顺嘴问为什么，电话那边传来一句：“因为我得到了想要的名片。”这话倒让乔娜心里“咯噔”了一下。
史洛送朋友上机，顺便来看她，。乔娜的当班飞机一个小时后起飞，正好可以喝杯咖啡。飞机场里便设有咖啡厅。
咖啡厅的价格比外面贵了好几倍，一杯水也要六十元。乔娜喜欢带认识不久的男人来这里，看他们掏钱时肉痛的表情，回去后给同事当笑话讲。
这是乔娜第一次在阳光下看到史洛，非常帅气的男孩，笑起来颊上有一颗小小的酒涡。走进咖啡厅时，乔娜觉得自己在把他引入陷阱，可他一无所知，心里就暗暗好笑。
乔娜点了最贵的顶极蓝山咖啡。两人慢慢闲聊，原来史洛比她还小一岁。
结帐时，史洛付了380元钱，为两小壶咖啡。他打开鼓鼓囊囊的钱包，厚厚一沓人民币，还有信用卡。乔娜瞅了一眼，孩子气地想：“哼，你的钱能比得过TH吗？他有自己的房地产公司，在业界声名蜚然。”TH的富有和地位充分满足了乔娜的虚荣心。
可史洛有无敌的青春，还有博士的学历，这些TH又输了一筹。毕竟他大了她整整十五岁。
这次史洛的帅气和付钱时的痛快劲给乔娜留下不错的印象。
一周后，史洛第二次约她，说何香凝美术馆有岭南派画展，问她是否愿同去。乔娜对画其实是没什么兴趣的，但以前约她的男人大多是吃饭泡吧上夜总会，史洛很是不同，所以就想去看一看。
为此，她婉转地推了TH的饭约。时不时拒绝男人的约会，让他有危机感，自然会更紧张你，乔娜的爱情小计谋层出不穷，不过她不打算用在史洛身上，他有种让她不安全的感觉，但这感觉又深深地吸引了她。
在何香凝美术馆的门口，史洛毫无预兆地拉起她的手，那么自然，令乔娜大吃一惊--她并不讨厌被他牵着手。
美术馆里只有冷气机微弱的“滋滋”声，观看的人少，整个美术馆里倒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史洛的话题由岭南画延伸到广东传统文化，乔娜听得很入迷，枯燥的知识一经他的口便活色生香了。
看完出来，外面仍是一地灿黄的阳光，时间好像凝然不动。乔娜有些恍惚，仿佛刚才是在做梦，梦见一树树斑斓的荔枝，那是画中的景色。
他又牵着她去红树林看海。
暮色渐浓，海水一浪浪拍上岸来。和史洛倚在石栏杆上，乔娜不知怎么想起了天荒地老这个词，像电影里的片断，总之，十分不真实。
迎着风，乔娜双手攀在栏杆的石狮子上，微微仰着头，半阖了眼，任长卷发在后面飘。她有着极美的线条，每每使出这一招，男人都会忍不住要来吻她。
可史洛并没有靠近，他入神地看着远处，不解风情地叫她：“你瞧，对面是香港，一河相隔，两个城市竟如此不同。”乔娜睁开眼睛，偷偷地叹了口气。
吃完饭，才不过九点，史洛送乔娜回公司宿舍。在宿舍楼的树荫下，他吻了她，在额上。
三
乔娜一开始是玩游戏似地与史洛交往，男女之间的把戏她已经十分娴熟。但这一次，她很快就没有了游戏的心态，史洛变得可触可感，他颊上一现出浅浅的酒涡，她便有吻的冲动。这直接影响了乔娜对TH的感觉。TH的缺点一个接一个地暴露出来，粗俗、浅薄、贪婪……她简直无法忍受。
可TH却向她提出了求婚。这是乔娜费尽心思，花了三年时间才得到的结果。她本应该高兴，如果史洛从来没有出现的话。
她想起联谊会上的游戏，她要做精明的渡船人，付出最少，得到最多。与TH的交往完全符合这个原则。他许诺，一旦结婚，将专门买一套别墅和一辆宝马车送给她，她不用工作，在家里搓搓麻将看看电视就行了。乔娜再不用在飞机上对人强颜欢笑，空姐表面上光鲜靓丽，实际上不过是飞机上的保姆。
对于一个漂亮女人来说，嫁入豪门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可乔娜迟迟没有答应。
史洛不久后约她去游泳。在游泳池边，她看到穿泳裤的史洛矫健结实，光滑紧绷的皮肤让她目眩。她想起TH粗陋地躺在床上，肌肉松驰，皮肤起皱，大肚腩……以前不觉得如何，一旦与史洛相比，乔娜就觉得难以忍受。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史洛。她喜欢史洛牵着她的手，像在青葱岁月，初恋时节，年轻的男孩子牵着她在校园走过。但史洛的吻从没有落在她的唇上，他除了牵牵她的手，甚至都没有和她拥抱过。
也许正因为如此，乔娜才觉得史洛与她的交往，并不是为了情欲。这青春、洁净、散发着清纯气息的爱情，让她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
她等着史洛的表白，TH却在频频地求婚。聪明如乔娜，也知道如果胃口吊的太久TH容易失去兴趣，他的目标会转向另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这世界上，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太多了。
乔娜一遍遍地揣测着史洛的心，她很自信已经抓住了他的爱情。她和史洛站在一起，一样的高大，好看，宛如金童玉女，所到之处皆让人侧目。连她的同事也赞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
她在TH与史洛之间衡量来衡量去，恍若墙上钟摆，不知在哪一个点停落。最终，渡船人放弃了原则，天 秤偏向了爱情。史洛虽然不会太有钱，但前途光明，过小康生活还是绰绰有余，几千元一件的衣服不能再多买，她要约束一下自己泛滥的物欲了。
一大早，乔娜收到一大束红玫瑰，九百九十九朵，她取出里面的卡片一看，是TH的。史洛从未送过花给她，他只是在她不用当班的周末陪她逛街。
乔娜将花全数扔进垃圾箱里，拨了个电话给TH。对方一听乔娜的声音，立即兴奋地问：
“宝贝，收到花了吗？嫁给我吧，我的钻戒已备好。”
乔娜沉默半晌，方坚决道：“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为了让对方彻底死心，她加了一句：“我遇到了我爱的男人，所以……”TH教练之极，明白过来，虽有一丝愠怒，但也很懂得即时放手：“你应该早告诉我的，我就不会表现得那么傻了。”“砰”地一声电话扣上，显见是极生气，但修养好没有发作出来。
通无电话，她浑身舒爽。一脚踩两船太辛苦，她早已经疲惫不堪。
乔娜决心好好经营与史洛的爱情。功利的女人彻底被爱情征服了。
四
史洛与乔娜走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他们十指紧扣。又是一个周末。
乔娜停下了，任身边人来人往，她也不顾，抬起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史洛：“明晚我的朋友有个PARTY，一起来参加好吗？”她想是该让史洛在朋友前亮相的时候了，也曲折地表达了她已承认史洛为男友的事实。
她以为史洛会很开心，没料到他皱起了眉头：“我去不了。明天加班。”乔娜愣了愣，她鼓起勇气：“史洛，你爱我吗？”史洛说：“当然。”乔娜脸上现出喜悦之色。史洛却推开乔娜，神态有些冷：“抱歉，我说的是当然，可没有说当然是。”乔娜一脸愕然，硬生生把“你不爱我”四字咽进肚里。
她才注意到，近来史洛笑容渐少，心事重重，她也不想问，对方若要她知道，必定会主动告诉她，何需她问，若不想她知道，问也白问。乔娜无论有多爱一个人，也会给彼此留下空间，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爱多久，害怕抽身太难。
史洛舒出一口长气：“你还记得联谊会上的游戏吗？”乔娜在联谊会上目空一切的态度激怒了史洛。他把部门全体工程师组织起来参加联谊会，希望能遇到一群可人的女子。可在会上只看到恃美而宠的空姐，所有人都十分失望，乔娜那时还误以为自己魅力十足。
“你知道我会选择做谁？”史洛问道。乔娜茫然在摇了摇头，她还记得自己无情地嘲笑玛丽，那个为了见情人一面而失去贞操的女人，讽刺爱情至上主义者的幼稚和不现实……她已经猜到了史洛的答案。
“我给自己打赌，如果你真的爱上我，那就说明爱情还是能打败功利的实用主义，”史洛说：“我们的每次进展我都向同事汇报。我要让他们有信心，这个城市还是能找到爱情。”他的脸上显出得意的微笑：我赢了。
“GAMA OVER。我们就此为止，再见！”他转身离去，背景隐没进人群里。
乔娜呆呆地站了好久，觉得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旷而辽远。这一次，她付出了许多，却一无所获，精明的渡船人也会有输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她喃喃道，这真是报应。
她忘记告诉史洛了，如果没有爱情，她会不择手段的渡船人；如果有爱情，她一定会做玛丽的。可惜，GAME OVER，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