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她走着，朦胧的夜色笼罩着一对一对情侣千姿百态的甜蜜。我把目光移向江中，那东流的江水不时地把它那热烈的亲吻送给大地母亲。听着江涛拍岸的喧响，我的心一阵阵不安，到这来，到这情人的世界里来，我将充当一个什么角色？
她示意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那两只深情的大眼睛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江水，似乎需要这滚滚的江水熨平她一路的激动……
我呆呆地望着她，望着那早已熟悉的秀发和明亮的眼睛。我不知在这样的场合，我该说些什么。静默，静默，江水哗哗地撞击着堤坝，犹如夜曲一般恬静地向东流去……
“你，说吧，有，什么事……“我的声音很小，也许是风的原因，话有些不连贯。
“早晨的信，看了吗？”她的眼睛亮亮地对着江水。
信？那封充满着绵绵情意的给“他”的信？看了，但，这和我，又，有些什么，确切的关系呢？“我不懂。”我轻声地，语气有点虚。
“你懂的，我写得很清楚。”
“噢，可是，‘他’，他……“
我偷偷瞥了她一眼，我看见她的白牙咬了一下下嘴唇，猛地一下，她转过头来，那双大眼睛深情地注视着我，我的心一跳，赶紧把目光移向了身后那片黑乎乎的草地……
“你懂的。你……”声音听不见了，只觉得什么东西在咚咚地直响。
“……他，是谁？”我勇敢地说了，但说完又后悔了。他是谁？是谁？如果不是呢？如果是呢？怎么办？咳，真不该说。但既然说了，那就勇敢地去接受她的宣判。是“是”好，还是“不是”好呢？我拿不准，我不安，我的眼睛乱转。我瞄了她一眼，她又把目光转向了江边。又看她一眼，可惜，天太黑，看不清她面部细微的变化，我低下了头，竖起了耳朵……
“哗，哗”，江涛深沉地扑向堤坝。
“他，他，……是你。”
声音是颤抖的，我猛地抬起头来，而她早已把背影留给了我……
“哗，哗，哗……”
呵，是我，是我！我的心跳得太剧烈了，脸蛋儿烧得红红的，可惜呀，今夜的风太小，太弱，不够味。是我，那个“当我看到他和别的姑娘在一起，我就嫉妒得要命”、“当我和他在一起时，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他”是我，那个有如此魅力的“他”是我，是我……是我……哈，是我……我？我有什么能给予她的呢？我，空有一架高大的身躯，在危险的时候，我能成为她的支柱吗？在困难面前，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我时常的徘徊，时常的忧郁，我的四肢无力，我的生活不平，我的道路未定，我还始终保留着布尔乔亚的狂热和幻想，我这样一个连自己都活得很苦的人，连自己的明天都不知会怎样的人，能给这位好姑娘带来些什么呢？再说，我还不到二十岁，今后的路还很长，我知道明天的我会怎样呢？怎好现在就…..
江水有节奏地拍打着堤坝，也渐渐地把我的思绪拍打平缓了，我极力平静地望着她，深情地对视着她的眸子，我感觉到她的着急和不安，也领会了她的平坦和自强…..
“我们……还小，真的，我，还很不懂事。这些年的同学生活，你也了解我的性格，我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我很烦恼，都快二十了，仍然没找到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路，我不爱自己的专业，也不知道要怎办，心情总是波动不安……所以，我认为……现在来谈这事，对我来说不合适，对你更不好。“我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不自然地眨动着，长长的睫毛时常盖住那明亮的波光。“你是个好女孩，我很喜欢你，也欣赏你。可是，我，……咳！”
“其实，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对我苦笑一下，“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她低下了头，双手玩弄着衣角。
“不，这都怪我，我不好……”我急忙中伸出手，想抓住她的手，但是，我又收回了，转过了身子。
“我这人……明明知道不可能的，可，就是想说出来，让人家笑话……”
“别，别这样，人家不知道的。其实，这并没……”我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再坐一会儿，好吗？”她轻声地问道。我回过身子，又坐在了她的身旁……
江风似乎比原先要大了一些，我只穿了件短袖衬衣，感到有点冷，但，我又不好说走，我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仰着头望着青蓝色的夜空，几颗小星星似乎也瞌睡地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些似远非远的小星星，竟会想起罗曼·罗兰的一句话：“恋爱不成并不影响继续志同道合。”现实呢？我望望她，她在想着什么，眼睛里好像蒙上了一层透明的东西。我怔怔的看着，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
她站起了身，向回走去，我也赶紧站了起来。江边上那一对对的情侣都不知去向了，夜静的只听得到涛声、风声及我们的脚步声。
“能再唱支歌吗？”她可怜楚楚地歪着头，声音有些暗哑，她还是努力地给了我一个笑脸……
“好，唱什么？”
“《外婆的澎湖湾》”。
“好，咱俩一起唱。”我看了她一眼，“预备——起，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
江风中，我好像不知道这是我在唱歌，那一男一女的歌声，怎么都在抖动，还有一些儿杂音，似乎都在不该换气的地方换了气。听着这歌子，竟觉得这是在告别……我的心里一阵难过，强打起精神，伸出右手，“来，让我们来个小孩加大人的仪式，握握手吧，让我们都记住这个时刻，一九八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夜十一点五十五分。”
我和她的手握在了一起，还没有完全感受到她的颤动的节奏，手，已经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