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玲才22岁,正是憧憬爱情的时候。她却说爱情是充满悖论的荒谬游戏。
当他抱住我我终于不再孤单
我有个表面完整的家。母亲没有工作。父亲的工资很低,他又喜欢钓鱼、下棋、喝点酒。总觉得我和妹妹是累赘。他时常领了工资就失踪,钱花完了再回来。这个家靠母亲贩小 菜支持。
我读书用功,2000年考上武汉一所重点大学英语系。
我不美、内向、穷,在鲜亮的女生中,我黯淡得毫无颜色。然而何卫突然追我。他那时已经大学四年级,是室友宋薇的老乡。
他既不很高又不很帅。可是我仰慕他,时刻想见到他。
他送给我一双苹果绿的棉袜,我舍不得穿,压在枕头底下。从小到大,我的父亲从没送给我任何东西。
一个月后,他要去广州。那年暑假我没回去,陪他办离校手续。宿舍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是个安静的午后,他到宿舍来,很温柔地抱我,然后我们有了关系。我不害怕,许多年来我心中一直有个角落,空得让人难受。当他抱住我,我终于不再孤单了。
两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给他打电话,他要我先去医院流产,他刚到公司,暂时不能请假。
于是我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躺了很久。医生和护士慢慢做着准备工作,聊着前一天的电视,许多泪从我眼里涌出来。
我的爱成为他的鞭子
一个月后何卫来了。我们坐在校园的石凳上。他问我是不是骗他。我说你要看病历吗?他说不用。他说我们分手吧。我愣愣地望着他,他又说开玩笑的。然后起身往招待所走,我默默跟着。在他的房间,他说:“你是对我最好的女人。”然后长叹了口气:“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我低下头。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是对他最好的,却不是他最爱的。我很伤心,自己都不能确定对我的感情,为什么要碰我?从此,他不再在意我的感受。他说我不美、身材不好、笨、跟不上他的思想节奏。他不明白,我其实懂他的每句话。可是,我不能让自己懂:我的爱已经成为他的鞭子,如果我知道了痛,我就只能离开。
2001年,我去广州看他。过后他说:“这种事也不能太频繁。”然后转身睡去。
我无法入睡,我和他见面不多,频繁二字由何而来?我穿衣起来,赤着脚,查他的手机看他的电子邮箱。知道他有许多一夜情的伙伴,而在他的邮箱里,我看到他写给宋薇的信。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只是我太主动,才成为现在的局面,他可以随时与我分手。我哭起来,哭声渐大,把他吵醒了。
他伸出手拉我,我甩开他冲出去。那是凌晨1点,路上没有人,不知跑了多久,我没了力气,在路边坐下,不停地发抖,不停地流泪,脚被划破了开始流血。他赶上来,为我披上衣服,抱紧我,一遍遍说对不起,说都过去了,那是许久以前写的。后来,他背着我走回住处。伏在他的背上,我突然想要是地震了多好,我们就这样死了算了。
那几天他对我很好。我心中有久违的幸福,甚至幻想:也许真如人们所说,付出总有回报。
他走了我心中一片荒凉
2002年寒假,我打电话告诉他想跟他一起过年。他说要回江西老家。可是,我还是坚持去广州。我不想回家,家里有太多无奈和悲伤,而我又那么想他。
去的那天是2003年1月19日。他没有接我,当时他正参加研究生考试——他打算重新考回武汉。
我问他能不能带我回江西,他说现在不是时候,“要是我遇到一个好看又对我好的呢?”他的语气像开玩笑。但我知道这不是玩笑。
他走了,留了四百块钱,说过完年就回来。
此后,我再也打不通他的电话,发的短信也没有回音。过春节那几天,广州下了雨,我一个人坐在房里,心中一片荒凉。
我去上网,遇到一个男人。他带我回家,做爱,然后他睡了,打酣。我在卫生间洗澡,镜子里面的我,那么丑陋。我恨这样的自己。我已经卑贱到不能再卑贱的地步了,再走下去,会是怎样的深渊?
第二天我坐车回武汉。
我开始跑步,早晚都跑。跑到自己筋疲力尽,无法思想。
那一刻我的心是真死了
2003年9月,我大学四年级,何卫回到学校读研究生。
刚和好时,他对我不错。渐渐恢复常态。
11月的一天,我们在图书馆上网,有人给他发短信,他看后表情变得奇怪。回宿舍后,我说想帮他把扣子钉牢,他就脱了衣服给我。趁他上洗手间,我打开他的手机,那条短信是宋薇发的。约他明天在一所教学楼后见面。晚上何卫送我回宿舍时说他明天要跟朋友们出去办事。
第二天中午,我站在教学楼的顶上。何卫早早到了,拿着两罐可口可乐,一脸温柔的期待。我从来没在他的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然后宋薇来了,他们说话。何卫含情脉脉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他们说了很久。我站在那里,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突然想到,那里站着的人,是我爱了四年的,而四年的光景比不过他见她的一瞬,爱和不爱,泾渭分明。那一刻,我的心是真死了。
不再爱他,我要去法国了
何卫没有说起过这事,他们也并没有交往。
我告诉何卫我接了几笔翻译的活,有点忙。他说那就先忙着,不用常见面。
其实我是参加了法语的培训班。赴法考试是每年一月。2004年1月的考试我考了300多分。可我当时的钱没存够,没有去成。
2004年7月,我毕业后在一所高校当老师,同时做去法国的准备。
我和何卫表面一如既往。
8月份时,他知道我要去法国的事了,拼命阻止,我不听。他哭了,哭得泣涕四流。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奇怪,他真的普通,我当初是被什么迷住了眼?
他跪着求我。说我是最美的女人,以前是他对不起我,其实他是爱我的。当知道不可挽回时,又将所有的积蓄给我,让我在法国活得轻松一点。
原来不爱他了,我就美丽了;要离开了,他就爱我了;不付出了,他就倾其所有了…
原色笔记:
元旦,我跟姜玲联系,想了解她的现状。
手机那头喧嚣热闹,她扯着嗓子与我对话,间或听到旁边有人七嘴八舌,一片喜气洋洋。
她说现在不方便,明天给我打电话。
正式通话是元月2号下午。她说现在一切顺利,法语考试还没到,与何卫也有来往,大家都接受了现状,反而有种默契的亲密。
我想起半个月前那个绝决而充满嘲弄的女孩,如此大悲大喜大彻大悟的爱情,终究在寻常的生活里渐趋平静和缓。
“还会爱吗?”我问。
“当然,”她的语气充满期待:“巴黎是个多么浪漫的城市呀,怎么会缺乏浪漫的爱情呢,只是,我会变得聪明些。吃一堑长一智嘛……”也许觉得自己的比喻不伦不类,她又笑起来。(口述/姜玲文/王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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