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十几年前,曾为听音乐在别人半掩的房门外徘徊,也曾为录下一支心爱的曲子死抱着单喇叭收录机一点一滴地捕捉带杂音的旋律。多少年过去了,那段对音乐无比痴迷的狂热的日子已淡成远景。现在一台挺不错的进口音响立在钢琴旁,精良的CD小碟卡在手里熠熠发光,那是早年想象不出的情景。可是,当一切都齐全之后,听音乐的感觉和心情又是别样了,当年那股狂热和激情从什么时候隐去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决不是因为对音乐丧失了兴趣。表层的东西淡去后,音乐是往里走了,它走过了听觉;走过了单纯审美。我想,该是走进了心灵走进了血液。对于音乐,起码在相当一部分成年人这里,灵魂的需要是高出审美的。
一位知我很深的朋友在我生日那天送我赵鑫珊著的《贝多芬之魂》作为礼物。书的首页便有这样的话赫然在目:“有人当面问爱因斯坦,死亡意味着什么?这位伟大的物理学家竟出人意料地回答说,死亡就意味着再也听不见莫扎特的音乐啦。”聆听音乐,竟成了生命的一个标志,死亡的遗憾也被简缩成了告别莫扎特。这样一位近代物理学巨子对人世的眷念,首推的不是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物理学或别的什么,而是音乐!这本身就十分耐人寻味。
不由得想起曾获奥斯卡大奖的影片《钢琴课》,我相信,看过此片的人,一定会被影片中女主人公对钢琴和音乐的那种生生死死的需要所震撼。孤寂苦难而又美丽高贵的哑女甚至不异用屈辱的肉体牺牲去殉她那与音乐同在的内心世界。华丽而明亮的钢琴声,不仅是她灵魂的语言生命的支撑点,简直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理由。当海上航船因风急浪大必须舍弃船上的钢琴才能保全一船人的性命的时候,哑女竟将自己的脚与连接钢琴的绳索纠缠在一起,义无返顾地与钢琴同坠大海。生命与音乐地关系在那个瞬间被演绎到了极端。
面对这样地对音乐生生死死、休戚与共的感情,我感动万分,却知自己还远远达不到。我甚至不敢说自己懂音乐。说实话,直到现在,对自己所爱的音乐作细致入微的技巧和技术上的赏析,我根本还是个外行。音乐在我不是别的,仅是情感的依托、渴望的回应,是梦想的家园、灵魂的栖息地。需要它,就象口渴时需要喝水,孤独时需要爱情需要朋友一样。
常常在午夜将寂中躺下,戴上营造心灵空间的耳机,就想听一听那些像是从心底喷出来的歌,听一听那因美丽而达到忧伤或因忧伤而更加美丽的曲子:那野着嗓子唱出来的高亢而苍凉的西北民歌;那欲喊又咽、缠绵感伤的《卡萨布兰卡》;那黑豹小子们暗哑压抑且迷乱动情的慢摇滚;那《索尔维格之歌》诉说的“一年年地等待,一年年地等待”的哀婉深情……在深夜里,耳语一般地将心灵底部一些东西唤醒来揉搓。人仿佛被点燃、被撕裂,心中涨落着拍岸地潮汐。你一字一句地认真听,不肯放过一丝沙哑、一个拖音,从中咀嚼着生命的许多无奈和苍凉。
有些乐曲你去听它并不是因为它有多美,是它与过去相连。听着听着,它似乎不再是旋律,分明都是情节一般,积淀着自己乃至同代人光荣与梦想、失落与叹喟。即便是轻便活泼、明快奔放的旋律,再听时却有了凝重有了沧桑。有时,你抚着那些尘封已久的磁带,读着一些遥远的歌名,当年的亲情、友情、恋情便舒展着腰肢,再眼前一一生动起来,你全然不理会那磁带音质的好坏,只是顺从温情地挽着旋律的手,漫步到回忆的岸边,一同穿越那如烟的往事。
也有无所依托、无人倾诉的时候,你的目光又会再一满抽屉CD唱片中游动。当肖邦华丽而明亮的钢琴曲、詹姆斯高威的长笛曲从音响中汩汩流出时,便感觉一道沁凉的溪流笔直地朝空荡荡地心间淌过来,这时,有白云滑过晴空,鸟儿御风而行,月光如水,空谷来风,心上的皱纹就在这一派淡蓝色的宁静中抚平了。还不妨听一听李娜《青藏高原》那远古的呼唤,抑或听郑钧喊一嗓子”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那旋入云端的气息,回回都招魂似地将人定住。一听之下,就象怀揣着一腔雪山圣洁和青草的美丽,真的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在一片纯净和空灵中,你不再孤独,无需倾诉了。
当面对现实失望,对险恶的世事惊秫时,又通常是引韦瓦第的《四季》或巴赫的《平均律》的光束来照亮晦暗的情绪。你总是习惯地拉上窗帘,屏息静气,闭上眼睛地去仔细感受清澄透明地乐曲在空气中的流动,想象着有一个美好的世界存在于别处。也明知音乐不能改变现实什么,但正如作家韩少功所说:“哪怕世界上所有的面孔都变成谎言,我还有权力闭上眼睛。”音乐,帮我闭上眼睛,掉脸而去。
音乐,实在是应着灵魂的请求而来的,感谢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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