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9-10


我鄙视婚姻！现代社会，人们都崇尚自由，靠那单薄的一约婚结束缚住谁？
　　真是到他厌倦了，还不是弃之如敝屣？
　　采访金鑫时，我没有看出她已是一个七岁孩子的母亲。高挑的身材，华贵的衣着，精心的化妆，还有优雅的气质，她魅力四射。人坐后，我们用目光快速寒暄问好，她双手交叉在胸前，身体靠在椅子背上，双眼平视前方。
　　我生长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翻译，经常出国，他们对我要求很严格，期望也高，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可是，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我高考失败了。一直十分骄傲的我，一下子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那时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我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对我提“高考”二字。父母也只好不再逼我。
　　正好这时，父母的老朋友从海南来京开会，那时是海南的经济发展最热的时候，这位叔叔在那边干得也是踌躇满志。他得知了我的情况后，主动提议我去海南散散心，我当时正想离开这个熟人太多的城市，便坚决要求和这位叔叔一起去海南，父母因为怕我待在家里胡思乱想闷坏了，不得已答应了我。
　　说到这里，她微微侧过身躯，拿起面前的茶杯，但是她没有饮茶，只是用她纤细、涂着深褐色指甲油的手指，开始在杯口周围游动。
　　一到那里，我就被当地狂热的气氛所感染，征得父母的同意，就在叔叔的公司开始我人生第一份工作，我是做秘书工作。这个职务使我有机会参加许多活动。海口的外来人很多，并且都年轻，夜生活非常丰富。在那里，我很快学会了跳舞、卡拉OK，以及各种玩乐；学会了喝酒、谈判。后来我认识了总经理最赏识的一个部门经理，韦立。他长得一表人才，风度极佳，舞跳得非常好，无论走到哪个舞场，他都会是那里的白马王子，占尽风头，为他着迷的女孩子可不少。
　　韦立后来说，从他第一眼见到我时，就认定我是属于他的。他比我年长五岁，那时也正风华正茂，总的情况也和我差不多，大学没有考上，就跟着别人走南闯北，最后来到海南，他虽然年轻，工作能力却很强，在我们公司他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一个。说实在的，年轻而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我，是很难抗拒这样一个人选的，我在没考上大学的苦闷与逃避中，投入了他的怀抱。
　　我们热烈地相爱了。都是年轻人，一切又是那样新鲜奇妙，独身在外又没有家长的管教和约束，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们有了性关系后，就开始同居生活。那时我们的收入都很高，韦立因为业务做得好，奖金也多。他还做起了股票，也赚了些钱。同居在一起的生活，让我们度过了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日子。我从小受到家长的严厉管教，这时可算是彻底放松了身心。一直到我第二次怀孕以后，才考虑结婚的问题。
　　想到要结婚，我才把我和韦立相爱的事告诉了父母，因为我料想他们不会同意这件事，可又绕不开他们。我的父母果然极力反对这桩婚事，母亲来信的言辞非常激烈，坚持要我回北京，并且给我们总经理打了电话。我被批准回京，韦立也做委派了一个公差，陪我一起回京。我以为以韦立无可挑剔的外表和才干，是能够让父母喜欢的。然而，事与愿违。母亲见到韦立，对婚事的反对程度有增无减，他认为韦立华而不实，素质不高，甚至对他的人品也大加责备。连一贯娇宠我的父亲，这一次也坚决站在母亲一边。但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我没有脸将这件事告诉父母，只有死心塌地跟他结婚了。在韦立走后没两天，我偷了自己的户口本，给父母留了一封长信，不辞而别地回到了海南。
　　金鑫低下头，轻轻用唇抿了一下杯子，那上面立刻印上了一道褐色的唇迹。
　　我和韦立结婚了，几个月后，生下了我们的女儿，我给她起名雪儿。韦立不喜欢女孩，我们在海南带个孩子也艰难，只好把孩子送到韦立湖南的老家，由他的母亲帮忙带养。没有了家长的反对，没有了孩子的拖累，又可以浪漫的二人世界了，我以为幸福之睡就在脚下，困难已经被克服了，又是艳阳高照了。但是实际上，随后的日子竟是每况愈下，这是我们俩都始料未及的。随着海南泡沫经济的破灭，公司的经营也越来越不尽人意，我们的工资收入顿时减少许多，韦立的个人投资也出现亏损，他开始变得烦燥不安，情绪很不稳定。祸不单行，我因被蚊咬传染上了肝炎，我又想孩子，心情非常不好，我们相互指责对方，争吵不停，彼此都伤害了对方的感情。此时，我觉得自己有些支持不下去了，公司不景气、收入锐减、我要养病、夫妻又出现矛盾，我只好一个回到北京休养。到这时，我才发现韦立不可靠的一面。他推说公司困难，不给我寄来一分钱，后来信也很少写来。在我这样困难的情况下，我父母心软了。我父母劝我，这样长期分居不行，可以把孩子接回来，让韦立调到北京工作，父母无论在生活还是在工作上都可以给我们关照。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但是，韦立坚决不来北京。更让我意外的是他在电话里提出离婚，并明确告诉我，他早就有了另外的女人。在我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在我们最需要相互支持的时候，他跑到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里去了，这是继高考失败后，对我的又一次沉重打击，我真的绝望了。还是我父母亲挽救了我，他们陪着我去湖南接回了女儿，然后通过法院我们办理了离婚手续。离婚以后，韦立没有给过孩子一分钱抚养费，也没有来看过孩子一眼。
　　她将视线收回，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后，对我苦笑了一下。这时，她的手指停止了游动，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空杯子依然被她握在手中，我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暖水瓶，并伸出左手，她点头致谢后把空杯子递给我。当我把加上水的茶杯放回到她面前时，她已调整好一个看起来很舒适的坐姿，等待着我坐下聆听。
　　现在，我又有了新的男友。我们曾是公司里的同事，相恋以后，双双辞职，共同创办了一个小公司。我们在外面租了房子，为了工作和生活方便，我们也需要彼此有个安慰。我是不会考虑再婚了，我已没有这份激情。经过那么一次惨痛的教训，我对婚姻已失去信心。法律约束不住感情，也同样保护不了婚姻的受害者，反倒是使夫妻双方把爱推到婚姻责任上，而不再相互关注，为情用心了。其实，两个人能否天长地久，主要是靠感情和利益来维系，一纸婚约价值几何呢？当今这个崇尚自由的时代，谁都不要奢望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金鑫突然打住话头，目光转向我，她期待着我的反应。此时，我正在体会着她的感受。“我很受震动，为你的所想所为，也为你提出的婚姻价值论点。那段不幸的婚姻将你的心击伤了，打碎了你对美好婚姻的期望，你不再相信婚姻了，觉得那一纸婚约没有任何作用。如果说婚姻是如此没有价值，那么你是如何看待同居的？”
　　我指的同居，是特指两个单身的人因为相爱而居住在一起，共同生活，甚至可以生儿育女。我不想谈现在流行的婚外同居。其实，我所说的同居，与婚姻的差别就是一个法律程序。同样是以夫妻名义生活，同样是相亲相爱过日子，同样要相互负责、彼此忠诚。只不过婚姻是法律要求的，而同居是自觉自愿的。然而就是这一点差别，就将爱情改变了味道。法律对人类的感情毫无益处，它只能让婚姻成为爱情的坟墓。同居的价值就在于为爱结合，为最大利益结合，这才是符合道德和人性的生活方式。
　　“当今大多数人还是按照传统模式恋爱--结果--生育的，你觉得他们这样做会不会像你刚才所说，过着没有爱情的婚姻生活？”四目相对，我始终带着微笑，用轻松的语气说着。
　　人们已经习惯了传统的生活方式，即使婚姻带给他们的只有痛苦，他不知、也不敢采用其他的方式来解决生活问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不结婚也同样可以有家庭生活。当人们墨守成规、自我封闭的时候，他很难冲破习惯势力，去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我认为，在中国，幸福的家庭只占少数。大多数家庭是不幸福的。
　　她将茶杯放回桌上，身体回到椅子背上。我稍稍前倾身体，望着她说道：“幸福是一种体验，是感觉。每个人对幸福感觉的标准是不尽相同的。同居给你带来的幸福感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我们谁都不指望自己却占满对方的心，不期待对方做自己的附属品，更不去管制和占有对方。我们相互都是心甘情愿地为对方付出，也理所应该地尽情享受，这样我们就觉得生活有意义和丰富多彩。还有，我们都知道同居关系相对于婚姻较松散。还有，我们都知道同居关系相对于婚姻较松散，心里就有紧迫感，珍惜今天，过好我们同居生活的每一天。我们不对未来做太多的展望和幻想，就有更多的精力和较好的心态来处理当前的关系。
　　“你的同居经验对婚姻关系也是一个很重要提示，适当降低对男妇关系的期望值，就可以提高生活的幸福感。”
　　这我没有总结过，也许是这样。不过，同居也有同居的问题。我还有许多的困惑。（2000年8月25日 《这一代》杂志）



原作者： xjfp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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