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東
Roy是我在英國讀書時的房東,當我到達英國南部的Falmouth時,學校附近的房子已經給人租住滿了,學校住房部的工作人員馬上給我打電話,告訴我還有一位老紳士的房間仍然丟空,但是有點遠,大概要走二十分鈡。於是我拿着地圖依照工作人員所說的方向走過去,比預期的遠一點,但是四周環境寧靜,很是吸引我。還沒走到屋子就看到一位白髮老人站在門口等着,那是零二年九月底的一個晴朗的日子,算起來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
房東身材肥胖,雙腿不靈活,走路很吃力,但爲人善良樂觀,熱情好客,喜歡與人交談。獨居但每天都有親人來看他,特別是他的小女兒Niky,差不多天天都來一次,每次進來都唱着歌,和父親一樣健談,我和他們無所不談。Niky的兒子比我年少幾嵗,已經快成爲父親了,他喜歡喝我帶去的中國茶,所以每次都特意給他泡一兩杯。屋裏來客人的時候我喜歡給他們煮飯,一方面迎合他們的飲食習慣,同時加入中國式的調味,我也常帶同學們回家吃飯,房東特別喜歡那位樣子漂亮的日本同學。我喜歡做炒麵、烤三文魚、蘑菇、薯仔、西蘭花等。飯廳雖小,感覺卻很親切,無數個冷清的傍晚屋子裏充滿了歡樂的笑聲,使我忘記了冬夜的寒冷和漆黑。
屋子位於小區裏,外面是一條小路,沒有嘈雜的汽車聲,從大門進去一條樓梯直上二樓,把屋子分開兩部分,地面那層,左邊是客廳,放着古舊的家具,包括幾張真皮沙發和老書架,一台小電視機和暖爐,在寒冬裏客廳就是最溫暖舒服的地方,我經常在沙發上一邊吃晚飯一邊和他看電視。晚上我喜歡在那裏吃雪糕,他曾指着我對他女兒說:“這傢伙每天晚上都在吃雪糕卻不會肥”,這大概是當地人羡慕的事情。問題是他們不知道我每天都要走一兩個小時的路來回學校、超市和屋子。樓梯右邊是飯廳,放着一張長桌和幾張椅子,那就是我們開宴會的地方。房東喜歡喝梨酒Lambrini,後來我也很喜歡這酒。飯廳後面是廚房,廚房外面是一間玻璃房,和花園連在一起,花園盡頭是一間雜物室,已經荒廢了。
樓上有兩間睡房,其中一間租給我,每星期五十英鎊。另一間是房東的睡房,還有一間小客房和一間洗手間。房東那年七十六嵗,可能因爲走路不方便,平日除了睡覺和上洗手間之外,很少見他走上來。
我在這屋子裏生活了整整一年,房東和我談了許多生活瑣事和他的回憶,印象較深刻的有幾件。
他說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他在上學,班裏三十多位同學參加戰爭,只有五人生存,每當在電視裏看到戰爭場面他便有點感慨。
有一次提起他的姑姑(或且姨媽),是一位護士,正準備結婚,發現未婚夫胸口有很多毛,吃驚地說不想和這樣的動物一起生活一輩子,於是獨自跑去非洲。說完我們一起哈哈大笑。
有一次談起銀行服務,他說以前的銀行經理有時會來探他,然後大家一起喝茶聊天,消磨一個下午,又說現在的銀行經理一心只想着快些完成生意交易,連你的名字也不會記得。
他常常說,如果可以重頭活一次,他也會做着一樣的事情。
今天下午收到一個細小的白信封,看見上面貼着英女皇頭像的郵票,想了一會便明白了,他的大女兒Shirley把這個消息寄給我,正當我在蹉跎歲月時我的房東也就結束了他的人生。
二零一零年八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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