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最近吧,“给力”一词盛行于网络。许多人跟帖啥话也不说,动不动就给出给力、不给力几个字。顾名思义,这大概是带劲或不带劲的意思。流行词这玩意儿就像一阵风,忽而 “好囧”转眼又“奥特曼”了,最后除了被词语收藏家惦记着,估计也没太大意义。所以当时只是觉得挺烦人,也懒得深究底细。
没想到,这词还真火了。11月10日,这一网络流行词荣登《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标题是《江苏给力“文化强省”》。这还真是件稀罕事,于是引起了一番热议。毫无疑问,这是人们对这份报纸的传统看法与这个标题所给人的新鲜感产生了巨大反差所致。当一个热辣新词放在数十年风格不变的版面上,果然还真是“跃然纸上”。
因此,难免有分析家想从这里寻找蛛丝马迹,比如说这家报纸的文风是否将有所改变什么的。还有网友认为,《人民日报》使用网络词汇体现了一种亲和力。是否如此,目前尚未可知。不过依我看,《人民日报》这么做,倒是挺符合文化学者朱大可的相关说法。
在《流氓的盛宴》一书中,朱大可对国家话语和流氓话语(注:此流氓非彼流氓)进行了区分。所谓国家话语,即主流话语、权威话语或正谕话语;相对应的,流氓话语指的是非主流的、民间的话语体系。简单举例,“和谐社会”、“三个代表”乃国家话语,而“囧”、“奥特曼”、“给力”则属于流氓话语中的“酷语”。在相关论述中,国家话语和流氓话语构成了对偶关系——流氓话语既对国家话语产生消解与颠覆作用,也为国家话语提供了话语资源,使其实现自我更新,并从中获得新的说服力和威权。
按照这么说,《人民日报》的做法其实就是国家话语对民间话语的一次借用,或者说征用。《人民日报》平素大量使用国家话语,文风形同八股,了无生趣。这是国家话语自我更新缓慢的表现,也是难以根除的一种弊病。与民间话语常用常新、新鲜活泼的特征相比,国家话语不仅显得陈腐不堪,而且从中也暴露出其固有的傲慢。国家话语要想获得新的活力,本来就应当与民间话语结合,从民间那里汲取新鲜血液。
这就像在台上发表讲话的官员,开口都是官员文章,想必没人愿意听。如果他懂得运用点流行语,说些老百姓熟悉的、喜欢听的话,肯定能够拉近距离,让人产生亲近感。实际上,国家话语和民间话语之间并不存在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民间话语一直向国家敞开着大门。从根本上讲,国家话语原本也应立足于民间,贴近于日常,完全不用忌惮和害怕民间话语。《人民日报》这番“小试牛刀”,引起了网友热烈追捧,形象地说明了这一点。
不过很多人大概没有意识到,这次民间话语给力国家话语,只是国家话语对民间话语的一次有限开放。“给力”这个词本身没有什么话语杀伤力,也不具有其他流氓话语常见的反讽特征。这也是这个词能够迅速被国家话语体系招安的一个原因。不说“河蟹”这一类网络用词,像“草泥马”这些秽语(流氓话语的一种),恐怕无论如何也难以进入国家话语体系。这是因为,类似这些词对国家话语具有强烈的嘲讽或消解作用,实乃挑衅或反叛国家话语的产物。
就这点而论,《人民日报》使用“给力”一词,实际上还是不够给力。这大概只能被看作是一场“妙手偶得之”的国家与民间话语的联袂演出。国家话语距离民间话语越来越远,早已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固有模式。借用一二个民间词汇固然有利于制造亲民假象,但这却远远不足以彻底改变国家话语保守、陈腐的形象。这也提醒了一点,文风转变终究只是纸面上的表态,未必能够触发来自灵魂深处的革命。
这么来看,人们更应注重民间话语的另一重作用,即通过反讽、消解等方式对国家话语进行监督与鞭策。可不是嘛,解构有时也是一种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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