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
净土

朱明贡


我不是诗人，不会写诗；我不是演员，不会演戏。今天，我的心说：连山对我们不薄，连山对我们有恩，连山，是我们思想，灵魂，人生的一块净土，是我们的第二故乡。
在这块土地上，我们曾经梳理过苦难，欢乐与天真，洗涤过懵懂与无知，在迷茫和苦闷中探索，在没有目的的争执中学着做人。在我们自己也难感觉到的悄然岁月中，凝结了一生难忘，一生回味的纯洁情谊。这种友谊没有目的，没有欺骗，没有私心。那时，我们也苦，也累，也有欢乐，也有哭泣，也有悲伤 。
那时，我们一起从“红宝书”的海洋中走出，扛起锄头耕耘土地，种植作物，播种我们的思想和人生。烈日下，女孩子和男孩子一起跟着牛尾巴犁地；春寒料峭，我们把双脚试探着放进冰冷的水田;用寒风清理思绪，用暴雨冲刷迷茫。夜深人静，想着母校，愧对师长，思念爹娘。
夜摹低垂，山林寂静，天空墨一样黑，虫儿不再鸣唱，鸟儿已经回家，只有萤火虫陪伴我们，把柴火和山路的崎岖挑着回家。迷路了，我们互相搀扶，摸索前行。夜，你黑吧，风，你刮嘛，那寻找我们的火把啊，把满山遍野照亮，一声声呼喊，就像爸爸妈妈来到身旁。树木为之肃立，大山顷刻动容，夜色遮掩了我们的泪水，村民的安抚温暖我们的胸膛。只是小妹妹那艰难的身影啊，让我心疼，心疼到今天！
没忘记，一位知青对我说：大哥，帮帮我吧，我有了难处。于是，我把身上仅有的二元钱和二块腊肉给他，一起去面对忧伤。朋友，今天你来了吗？不，他没有来，他走了，不会再跟我们一起回忆那段快乐与艰辛。让我们铭记吧，那时，我们互相支持不需要回报，互相帮助从来就不用混蛋的金钱作价，我们不懂得贪婪，我们拒绝欺诈，更不知道人生还有设防。
曾记否？五保户那枪伤的脚在流血化脓，恶臭长虫，我们拿来了床上用品，让他有了休养生息的场所，在轮流护理中让他战胜了恐惧无助，还有悲伤。希望他重新站起来走路，继续自己艰难的人生，这是唯一的初衷。大雾山作证，那一切啊，和私心无关，与利益沾不上边，跟血缘没有因缘。那是纯真的伟大，纯洁的高尚，是青春的一曲交响！
请不要忘记啊，那一声错误的枪响，舞台上倒下了我们漂亮的妹妹，队伍中从此凋谢了一朵盛开的鲜花。四十年了，你的坟头是否添了新土？你的坟上有没有纸钱？我知道你一定孤独，但不知道你是否哀怨，更不知道谁会为青春的付出重新评价，为你生命的牺牲郑重正名！今天，让我们一起呼唤吧，呼唤你的灵魂和我们一起回家。
在这块净土上，我们成长，思索，成熟，然后一个一个悄然离开。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儿女情长。从那时开始，我们正式以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的名义面对人生。我们终于懂得，做一个男人很难，面对艰难险阻，责任和义务，只能默默承受，再辛苦也不说，只有躺下时把忧伤抚摸。做女人更难，风险中仍然要坚持和挚着，把儿女情长藏在心窝。我们一路走来，一路风雨，一路艰辛，一路坎坷。
谁说历史要后人来书写，我们这一代的历史我们自己来评说！文化大革命我们是主角，我们用热忱和忠诚书写对错，在“大风大浪”中我们收获的是教训，失去的却是一代人的淳朴与真诚。那种丢失啊，往后的几代人再也无法找回。上山下乡的路，我们从起点走到终点，每一个脚印啊，都深埋着汗水和迷茫。“工农兵学员”，是我们这一代特殊的痕迹，我们无须评价它的真伪，他们本身的杰出无可指责。“恢复高考”的试卷，是我们用沉淀十年的知识，和着辛酸的泪水去回答。改革开放三十年的辉煌，在中国历史上书写了最灿烂的篇章，而我们这一代，在这一段历史的年轮上，刻下了最深最深的印痕！
四十年来家国，八百里地连山。连山啊，我们的第二故乡，我们的灵魂和情感无时无刻不把你牵挂，把你想望。今天，当我们抛开那商海欺诈，仕途争斗，生活艰辛，世态炎凉，一起回到这片净土时，请摘下你头上的光环，卸下你身上的荣耀，放下你心中的屈辱，再去感受纯真的温暖，纯洁的朴实，友谊的可贵。别笑我声音已改，鬓毛已白，也别在意你青春不再，容颜已老。当我们沐浴这里淳朴的民风，回忆大雾山的泉水一样丁冬清澈的少年情怀，回首大雾山的树木竹子一样青翠欲滴的青春年华，我们还会感觉到青春脚步仍然在迈进，青春热血依然在脉搏里跳动。看啊，我们的忠诚和坚贞就流动在山涧小溪，欢声笑语正从一条条山路走来，英俊潇洒和美丽多姿的身影就藏在金黄稻田，青春呐喊回响在一道道山梁，探索和思考就贴在透着昏黄灯光的木窗。
人生，会有终结，生命不会永恒。但是，我们的青春和友谊将在这里生根，发芽。我们应该感到骄傲，我们的青春啊，曾在这里像金子一样闪光！
我敢说，在人生的剩余时间，甚至在生命的昵留之际，在我们心的深处，一定会记住这块净土，记着这段历史，记起我们的人生正是从这里起航！



2008.10.18 连山（上山下乡四十周年纪念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