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倾儿坐在公共汽车上,心情非常的激动,许久以来,她一直想象着大学校园的景象,对大学生的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今天总算可以真正的去感受一下了,她怎么能不兴奋呢?坐在公共汽车上,她甚至无心观看城市美丽的景色,不断的问秀秀很多问题,汽车载着他们很快的穿过闹市区,到了省城东部的长安山下,福建师范大学气派的校门展现在她的眼前,她抬起头很羡慕的看着眼前匆匆而过的大学生,他们的胸前挂着漂亮的大学校徽,看起来神气十足,她跟着秀秀沿着宽阔的大道进入校园的深处,约摸走了二十分钟,才到了宿舍区,她站在高处极目望去,整个校园掩映在碧绿的林荫里,看起来仿佛一望无际,她几乎有点惊诧了,她觉得这所大学至少有家乡县城的两倍大,到处是崭新的楼房,许多教学大楼更是气派非凡,空气中不时飘来阵阵幽香,那是玉兰花的香味,倾儿置身其中真有一种刘姥姥来到大观园的感觉,她简直有点痴了,仿佛梦游一般,她的神情引起秀秀的注意,她笑嘻嘻的用手捏住倾儿的鼻子,大声的说到:怎么啦?我们的美少女一来就开始发呆呀!倾儿缓过神,有点不好意思的朝秀秀微笑着,坐在床沿上,倾听着女大学生们的嬉闹声,她显得有点局促,她的心里因为羡慕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卑。
安顿好之后,程灵恺带着倾儿在校园逛了很久,宿舍的后面就是长安山,幽静的树林里有许多的大学生在埋头看书,倾儿非常安静的看着,一路几乎是默默无言,她的内心涌出了无限的伤感,眼前的情景触动了倾儿遗忘的梦想,她曾经是那么一个出色的学生,如果不是草率的上了护校读书,现在她不也是在这样的校园里很骄傲的漫步吗?或许她已经在北大的怀抱里低头俯瞰着所有的人,为实现自己人生的最高理想努力拼搏,她的同学中有许多都考上了国内著名的学府,只有她被众人远远的抛在了背后,更为不幸的是,她现在因为疾病连梦想都不存在了,想到这些,她心酸极了,真有一种被遗弃的落魄之感,她不明白命运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不公平呢?程灵恺注意到倾儿不开心的神态,立刻关切的问:你是累了吗?学校很大,咱们可以再抽时间来,先回去吧。倾儿没有做声,十分顺从的回到了宿舍,那天晚上,她不停的做梦,醒来的时候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倾儿暂时和李玲住在一起,宿舍里住着六名女生,她们对倾儿的到来表示了极其的欢迎,李玲是个非常乐观的女孩,总是笑呵呵的,有的时候也会带着倾儿上图书馆,倾儿觉得好奇,当然乐此不疲,她们每次上图书馆总是要穿过男生的宿舍,倾儿的出现就如一道风景线,许多男生都会情不自禁的自窗户伸出脑袋观望,他们对系里忽然出现如此美丽的少女感到好奇和激动,有些男生就四处打听,终于了解到是程灵恺的妹妹,得到这样的情报,令许多男生兴奋不已,他们立刻围着程灵恺百般的要求他引见,程灵恺骤然听到这样的言语,还有点反应迟钝,等他明白了这个“妹妹”就是指倾儿时,他的脸沉了下来,他觉得这些同学简直在瞎胡闹,因为倾儿的态度,他本来就是一肚子的苦水,他已经够烦恼了,他们居然还来掺和凑热闹,他实在是有点哭笑不得了,倾儿虽然就在眼前,每天和李玲形影不离的在一起,但他总觉得不对劲,在饭厅吃饭,倾儿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的情绪比以前更糟糕了,原先他以为将倾儿接到学校住一阵,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和她在一起增进彼此的接触和感情,现在看来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相情愿而已,他越想越郁闷,以至于在教室里都坐不住了,那天正好下着很大的雨,九点多他满腹心事的溜回来,估计倾儿没有出去,他来到李玲的宿舍敲门,倾儿已经醒了,听到程灵恺的叫喊声,不知为什么她是那么的紧张,幸好窗帘挂着,她不想在这样的情景和程灵恺单独在一起,只好不回答他,程灵恺在门外站了许久,看到里边没有动静,猜测倾儿是不愿开门,他伤心极了,终于垂头丧气的离开。倾儿在屋内听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感到无比的愧疚,可是对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女来说,她根本无法选折更好的方式处理如此微妙的问题。这件事,在倾儿的心中一直成为她内心永远的疙瘩,等到她真正成年之后,她更加的明白自己当时是太愚蠢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给程灵恺的伤害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也许那就是无知的代价吧?
中午的时候,李玲和伙伴回到宿舍,看到倾儿的脸色不对劲,以为她生病了,再三询问,倾儿告诉了她早晨发生的事情,李铃听完禁不住哈哈大笑,她觉得有趣,在她的同学中有许多人都已经成双成对的在饭厅和图书馆出入,谈恋爱是很平常的事,怎么在人们眼中如此美丽的倾儿却害怕呢?她和倾儿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可是两人却是一见如故,倾儿对淳朴可爱的李玲是完全信任的,她终于道出了真正的原因,李玲明白了倾儿的苦衷,也觉得不知如何是好,商量的结果是倾儿搬到秀秀那儿住,因为地理系恰恰在学校的外面,离中文系有很长的一段路。傍晚,秀秀过来接倾儿,她们的这次行动没有通知程灵恺,一切都是悄悄的进行,看起来还真有一种逃兵的味道。 〈2〉
倾儿住在地理系,和秀秀在一起,感觉舒适多了,秀秀的寝室很大住着十几名女生,每天下课以后,回来聚集在一起唧唧喳喳的,谈话的内容总是引起倾儿的注意,她们都是属于性格开朗的女孩子,虽然考取的不是最理想的大学,但是她们对现实的状况显然是乐观的,倾儿在这样的气氛中漫漫的调节了郁闷的情绪,没有多久和大家都成了好朋友,秀秀对倾儿非常的体贴和理解,经常的带她出去散步,校内的长安山成了她们最常关顾的地方,她们在散步的时候聊的很多,文学历史天文地理,甚至还有宗教哲学,秀秀有点迷惑了,她觉得眼前这个只有读了护士学校的女孩实在是个迷一般的女孩,在她的眼里倾儿不但外表美丽脱俗,而且知识渊博,她觉得这个好朋友绝对不是个等闲之辈,总有一天会一鸣惊人的,表面上看,倾儿应该羡慕自己,实际上谁也想象不到她是多么的崇拜眼前这个天生丽质的少女,她第一次见到倾儿立刻就惊诧于她那种飘逸的美,随着交往的深入,更是被倾儿内在高雅的气质所折服,初次见到倾儿的人谁也无法相信她是来自那么一个小小的山村,并且只有读到初中毕业,在倾儿的周围永远都是关注的目光,她就如磁铁一样吸引人们的视线,有的时候简直就是带着眩目的光彩,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孩,秀秀是这样认为的。
程灵恺自从倾儿搬走之后,偶然也会过来探视,他显然明白倾儿离开的原因,这些日子以来,他更加的烦闷,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女孩了,明明知道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心里却是压抑不住的想着倾儿,他每次过来的时候秀秀总是陪在旁边,就算他想对倾儿说些什么也没有机会,无形中秀秀成了倾儿逃避现实的保护伞,有几次程灵恺想约倾儿单独的出去走走都让她婉转的拒绝了,女孩子简单的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使对方完全死心,她哪里知道她的这种婉拒只是更加深男孩的痛苦,除此之外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对一个已经陷入情网中的少年,如果没有看到他所喜欢的女孩已经披上婚纱,做了别人的新娘,他又怎么会放弃呢?
倾儿在这期间给她的表哥寄了信告诉他自己生病的经过,孙子强自然诧异极了,他暗自好笑,小姑娘果然遇到了意外,自己却在瞎猜测,然而听到倾儿住在师范大学,他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这简直就是自投虎口嘛!他当然得阻止,好在倾儿来信的地址是地理系,他才没有发脾气,他差不多是当机立断的给倾儿下了命令,自然是要倾儿马上回家,倾儿接到来信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接受了,她对这个专横的表哥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胆怯和服从。
倾儿告别了师范大学,所有和她相处过的女孩都记住了这个不速之客,她们几乎一致的认为,造物主创造了倾儿这样的女子是神来之笔,别说是男孩喜欢,就算同性也会加入欣赏的行列,她们在欣赏的时候根本就忘记了什么叫嫉妒呢!
六月中旬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了,只有倾儿的故乡是例外的,她因为病假没有结束直接回到了家乡,父母亲用温暖的怀抱迎回久违的女儿,倾儿带着黑色的墨镜,看起来比过去消瘦了许多,母亲搂着女儿很心疼的瞧着,在她的心里倾儿仿佛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整整在省城的医院呆了将近两个月呐,所有的亲人都提心吊胆的等待着倾儿痊愈的消息,现在总算回来了,当天晚上家里聚集了许多的亲朋好友,听着倾儿叙诉在省城住院传奇的经历,当倾儿讲到手术室的那一段时,他们的眼睛几乎都因为紧张而瞪得滚圆,虽然那只不过是一次住院手术的经历,可是在乡下人看来完全是值得炫耀了,最难得可贵的是,倾儿的眼睛在动了大手术之后依然完好无损,还是那样的黝黑明亮,简直就是魔术师的杰作嘛,他们围着倾儿大饱耳福之后,一个个都带着开心的表情满意告别,倾儿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成了英雄,这是无须质疑的。 〈3〉
倾儿留在父母的身边安静的养病,也许是在省城住院的日子太艰难了完全的超乎她能够想象的,她忽然觉得在父母的怀抱中过着悠闲的每一天是神仙一般的享受,她差不多都忘记了自己还是要回去上班,没有几天暑假来临了,她的表哥第一个冲回来,刨根问底的询问着许多事情,他盯着倾儿满脸疑惑的瞧着,他的表妹还和原来一样的美丽,明眸皓齿双颊白里透红,他左看右瞧一点都看不出手术的痕迹,在他的思维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倾儿绝对应该是另外一种模样,当然究竟是什么样子他还没有认真的想过,他的内心因为这种意外的喜悦显得很得意,他扯住表妹的耳朵故意很夸张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成了“独眼龙 ”呢!想不到你的眼睛依然留在鼻子上。倾儿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恼了,她不满的挥着小拳头,气哼哼的嚷到:你简直坏透了,凭什么咒我?我的运气好着呢!她当然知道表哥在逗自己,兄妹俩闹做一团,重逢的喜悦弥漫在彼此的快乐中。
表哥陪着倾儿很少出去玩,他们的关系变得非常微妙,在他们的圈子中,她和表哥被看成理所当然的一对,只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捅破而已,于是他们活动的中心从县城移到了倾儿的家乡,尽管足不出户,倾儿一点都不闲着,她每天都要忙着接待不断拜访的朋友,孙子强是很有凝聚力的,他的哥们一拨拨的来,总会搞些新鲜的玩意闹着,日子倒是过得很开心,只有眨眼的功夫,倾儿的病假结束了,暑假过了一半,她带着很不情愿的心情回到了原来的单位上班,那天她在表哥的陪伴下硬着头皮回到那个令她一想起来就要全身发麻的地方,老实说她非常的忐忑不安,上楼的时候一眼看到站在远处的程灵恺,她没有打招呼,孙子强拉着她的手很快的走,到了原来宿舍的门前,打开房锁,展现在面前的是灰蒙蒙的一片,到处是灰尘,她放下东西机械的开始收拾,她的行李并不多,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就无事可做了,她坐在床沿很无聊的翻着书,表哥看她不开心的模样,只能开导着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天还没有塌下来呢!倾儿听表哥这么一说,忽的鼻子发酸,这时她多么的想告诉表哥曾经发生的故事呀!她觉得生活实在是太会捉弄人了,她本来已经离开了这个令自己做噩梦的地方,绕了一大圈还是乖乖的回来,她无法相象以后的日子如何的打发,她觉得自己是不属于这个地方的,所有的一切与她的性格都有着天壤之别,虽然只有离开了半年多,医院的变化令她觉得陌生,住院处新分配了一个高大的女护士,说话的时候趾高气昂的,一付主人翁的神态,仿佛倾儿是个冒失的入侵者,院长还算客气,将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安排在注射室工作,因为表哥的出现,给院长开了“安心丸”,他想当然的认为这个男骇一定是倾儿的男朋友无疑了,表哥陪着倾儿俨然一付男朋友的神情,他非常乐于暂时充当这样的角色,尤其是在程灵恺的面前,许久以来他是一直闷着一肚子的火,等待着可以发泄的机会!倾儿的名字让人家莫名其妙的和这小子连在一起,真是岂有此理!就算是谣传也是他不能容忍的,这次回到老家来就是要好好给他一点颜色看,他天天有意的往倾儿上班的地方跑,带着挑衅的微笑看着程灵恺,他在那里有点像蹲点的味道,很想能够逮个机会羞辱对方一次,只可惜程灵恺偏偏一点动静也没有,十多天以后,他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他似乎觉得没有多大的意思,母亲正好托人转告他回城关,他便很不情愿的回去了。
倾儿看着表哥离去,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她又剩下一个人了,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程灵恺就在眼前,可惜他们似乎隔着两个世界,倾儿是不愿意引火烧身的,她好不容易在院长的心里解除了嫌疑,怎么能够自找麻烦呢?她是谨慎的,小心翼翼的,她的态度只有沉重的加深程灵恺的痛苦,可怜的男孩子每天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孩在眼前板着面孔,找不到一次可以诉说的机会,他在父母的眼皮底下是胆怯而无奈的,他反抗过挣扎过,最后还是看着自己喜欢的倾儿离自己越来越远,现在他只有听天由命了,他在抱怨父母的时候,只能这么感叹人生的不如意了!
倾儿对人生的态度已经不是过去那么偏激了,她学会了在困境中如何的保护自己,在她生存的那个穷山恶水的环境里,她许多的幻想和反抗都是多余的,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上班的缘故,她在心理上对目前的工作几乎无法适应,新到的护士林婷如是个很张扬并且极会讨院长欢心的主儿,没有多长的时间她们之间在院长心目中的分量就有了巨大的反差,这个比倾儿大三岁的姑娘事实上成了中心卫生院的护士长,掌管着住院部的护理大权,她的风头在仅有的几个护校毕业生中是够劲啦!幸好倾儿并不在乎这些名头,她静静的观望着,采取了相当低调的风格,她的内心世界对未来的追求依然带着浪漫的憧憬,工作之余她没有忘记功课的学习,县二中和她的单位只有一墙之隔,她开始非常频繁的往中学跑,因此认识了许多教师,乡村的老师都是极纯朴的,从没有拒绝过女孩的求救,他们在辅导的过程中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个已经工作的女孩具有的超常的智商,私下里不免为她过早的参加工作而遗憾,他们当然无法知道倾儿学习的目的,因为她带来的只是英语和数学两科的问题,每次来的时候极诚恳,从来不谈论题外的话,女孩的脸上总是带着谦和的笑容,对她的老师投以感激的目光,没有人想象的出倾儿曾经在中小学辉煌的历史,他们只是奇怪眼前的少女如此执着的学习热趣而已。 〈4〉
倾儿独往独来的行为还是引来许多好事着的猜测,很快的关于她的种种不利的传说成了无聊之徒津津乐道的话题,仿佛是对她在异性面前过于冷漠的恶意报复,这个几乎很少社交活动的女孩忽然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人物,在她工作的那个乡村,流言的威力是巨大的,特别是针对某些个人隐私的话题更是魅力无限,院长很快接受了此类观点,并且为自己的先知之明而庆幸,他瞧着女孩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嗨,幸亏当时阻止的及时,没有让她和灵儿谈朋友,否则后果不是很糟糕吗?他当然不会放过好好给倾儿一番警告的机会,有一天,他十分严肃的将倾儿唤到他的办公室,神情凛然的问到:倾儿,这些日子关于你的议论是很多的,你是不是结交了什么坏朋友呀?我是你的领导,必须对你的行为负责,希望你诚实的汇报。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是神秘的,显然还带着审讯的味道,倾儿突然听到这样莫名其妙的指责,脑袋立刻懵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等她反应过来原来院长是在暗示自己的行为时,她顿时火冒三丈,她那种烈火一般的性格瞬间爆发了,她仰起头带着极其藐视的眼神盯着眼前的老头非常大声的说到:院长,你是在侮辱我的人格吗?告诉你,我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必瞎担心,如果你不满意我的工作,可以开除我的,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整我呢?她用极快的速度表达了心中的怨气,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在那个愤怒的时刻,她根本忘记了惧怕,即使是在权势面前也决不低头,院长惊诧极了,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影扬长而去……
倾儿的态度再次激怒了院长,她根本无法过上安静的日子了,年终的时候,她和林波很伤感的说了自己无奈的处境,在他的提醒之下才萌发了调动工作的意向,作出决定之后,她开始为自己第一次的工作变动竭尽全力,令人惊讶的是,她的效果居然是神速的!
县宣传部长甘代誉的家总是很热闹的,他是解放战争时期的老干部,如果不是因为五七年被打成“右派”,他恐怕早就是中共的高级干部了,据倾儿的父亲说,他是解放初上级派来的第一任县长,可惜他的运气不是很好,遇上一九五七年那个黑白颠倒的年代,整整被打倒了近二十年,一九七四年党中央忽然的想起这批老干部,重新起用,只是恢复原来的官职已经不可能了,他因此被安排在县临时组建的文宣队负责,倾儿因为中小学生文艺汇演表现出色,成了其中一个剧目的主要演员,宣传队在地县乡各级地区到处巡回演出,占用了近一个学期,只有九岁的倾儿在四个月的时间和甘伯伯朝夕相处,建立了一种非常纯朴的爷孙之情,老人家对倾儿喜爱之极,他的相册里甚至珍藏着和倾儿合影的照片,小小的女孩站在甘伯伯的身边,歪着脑袋,表情调皮极了。老县长现在总算回到了领导岗位,虽然只是个宣传部长,但是因为掌管着教育和卫生系统两大块,旗下的工作人员特别多,因此每天找他要求照顾回城的人络绎不绝,他的夫人天天因为接待各种各样的来访者简直叫苦连天,只有周末才能稍微的舒一口气,可是这个星期天,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们见到了一张久违的面孔,定睛一看原来是倾儿!倾儿出现在客厅的时候,甘伯伯都认不出了,已经八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小女孩变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他的夫人盯着倾儿嘴巴乐得合不拢,拖着倾儿的手不停的说:啊,是倾儿呢,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呀!什么风将你吹到这里呢?甘伯伯也高兴得眯住眼睛,像迎接出门很久回来的孩子一样左右瞧着,他笑得非常慈祥,居然对倾儿说了这么一句话:倾儿,你回来啦!太好了,赶快吃饭。倾儿骤然听到这样的话语,愣在伯伯的面前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一股温和的暖流在周身流淌着,那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在外面流浪许久见到亲人才有的心情,她的鼻子酸溜溜的,眼泪很不争气的不断冒出,甘伯伯看到这情景居然并不希奇,他轻轻的拍着倾儿的肩膀,很轻声的说:倾儿,不要难过,无论遇到什么问题,慢慢说,说不定伯伯可以解决的。他很冷静的看着显然满腹委屈和心酸的女孩,一副气定神闲的神态,其实他的心里早已明白,倾儿此次登门一定是有事情的,他作为一名老干部,县委常委兼宣传部长,一辈子正直清廉,今天就算行使一次特权也一定会帮助他最疼爱的倾儿度过难关,咳!人非草木熟能无情呢? 〈5〉
倾儿总算平静下来,她非常吃力的断断续续讲了这些年的经历,在伯伯的面前倒出了满腹的心酸,在谈到工作的那段日子时她的措辞是小心的,因为无论如何她不愿意利用自己的特殊位置让人觉得是告状的味道,她自始至终没有说到院长的不是,只是重点的强调了自己不喜欢护士这个职业,主要因为没有时间学习,所以她希望能够从卫生系统调出,最好到教育系统工作,而这两个部门恰恰都是伯伯管辖的范围,她说着说着终于怯生生的问到:伯伯,您可以帮助倾儿吗?甘伯伯始终很安静的倾听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当然可以,告诉我你可以做什么呢?倾儿诧异极了,伯伯的干脆令她不敢相信是真的,她有点难为情的回答道:我可以教英文的,现在中学非常的缺英语教师。伯伯听完哈哈笑了起来,他带着鼓励的语气说:好,有志气!就这样定了,你先回去准备,我会通知教育局,考核你的水平,不要让我失望呵。倾儿开心极了,她做梦也想象不到,纠缠自己如此长久的苦恼顷刻得到了解决,她觉得自己的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往后的日子可以在自由的天空展翅飞翔啦!
这次神奇的拜访成了倾儿记忆中永远的温馨,她也因此对伯伯的帮助怀着感恩的情怀,命运是很神秘的,不知不觉中一只有力的手轻轻的一拨,女孩的人生道路立刻出现了转机,正应验了古诗上所描绘的那样:“山穷水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聪明的倾儿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走后门”是成功而且不费吹灰之力的,她确实是众多“走后门”大军的楷模呢!各位看官,你难到不赞叹她的机灵和好运吗?
那天,倾儿在伯伯的家住了一个夜晚,她睡得安稳而舒适,仿佛经历了沙漠中漫长的旅行,她那疲惫的身躯终于回到了绿洲,她在睡梦里嘴角都荡着笑意呢!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倾儿的调动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星期一的早上,教育局接到通知,说卫生系统有一个叫倾儿的护士要借调到教育部门工作,局长觉得一头雾水,可是电话是甘部长的秘书打过来的,对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交代:这是部长的安排,你们现在不是很缺英语教师吗?看看哪个中学最需要嘛!局长听到这样的暗示,立刻明白了,他几乎是没有思索的答到:当然欢迎,那就叫她先来报到吧。与此同时,院长也接到了同样的电话通知,对方说的很简单:你们单位的倾儿因为工作需要,先借调到教育系统,希望努力配合。倾儿当天回到她的单位,她这次是来收拾行李的,单位的同事突然知道倾儿就要离开的消息都觉得不可思议,一切都是悄悄的没有一点的预兆,院长更是纳闷,他从来没有想过小姑娘有这样的能耐,可是上面的通知是千真万确的,他当然不能含糊,他对倾儿的态度骤然来个突变,他的笑脸让人联想到慈父的表情,倾儿看在眼里未免感觉不习惯罢了!
这一天是一九八三年的三月十六号,倾儿再次坐上了开往县城方向的汽车,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真正的与过去告别了!她的眼里含着欢喜的泪水,带着一种挣脱苦海的喜悦踏上了未来的旅途,她几乎是很坚决的甩了甩脑袋,像是要甩去心中的阴影一样,只可惜她的努力是徒劳的,历史的痕迹已经在她的生命旅程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轨迹,清晰的呈现在她的脑海里,就如昨日。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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