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做七<1>班的班主任。班上有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因为家里穷常常拖欠学费,每到学校中途要交什么费用,我第一个就想到她,总会第一个帮她交上,尽管我不声张,但她还是来笑:“谢谢老师,下周还你。”
“好的,老师记着呢!”
我知道的,在交了钱的这一周到下一周,她课余除了吃喝睡的所有时间,便是到家附近的那个小工厂“接单”做手工:从各种玻璃瓶子盖里把那柔软的胶片小心挑出来,然后论斤算钱。如果需要交的钱比较多,那么她年过70的奶奶也和她一起去接单赶工。
“一斤多少钱?”拉过她柔弱的小手,我问。
“2元。”她一样活泼,满面春天,大眼睛很明快很聪慧。
只听说她和奶奶相依为命,再问,她只是笑:爸爸妈妈在老家。
下学期段考过后,根据市教育局文件精神,每个年级找出三名各方面较优秀但生活比较困难的学生,经审核达标,可以免交一年学杂费。
我还是第一个想到她,这多好啊!这意味着她将有更多的时间用于学习,意味着她可以更多地玩,她很爱玩:跳绳,打羽毛球,踢毽子,玩石子,呵呵,乒乓球打得也不错。
跑去跟她讲,她很高兴,抱着我跳起来:“老师老师,你说我够格吗?”
“老师帮你争取!”
于是去找教务处,都说各方表现好,你班就报她一个。说拿表去给她填写吧!
把表细细看后,我问:“可以不用那么具体讲述贫困的根由吗?还要那么多的证明盖章啊,我是班主任,我可以为她证明吗?”
“这是规定,必须把实际情况写清楚具体,还要找证明人签字证实,然后再到户籍所在地去要证明说明情况属实,再然后才是我们学校盖章,报交教育局,经严格审查合格才可以。”
“难道资助贫优生就要这样不顾孩子的隐私吗?”我直问。
“什么隐私啊,没有证明谁知道是真是假?”
“我们大家不是都知道吗?”我很奇怪了,平时明明都知道的,“要不我们学校---”
多说无益,那是规定。一种很无力的感觉爬上心头,这样的层层压榨,要我如何去跟她说?想她抱着我跳的样子,想她那双柔弱的小手,心冰凉冰凉的。
我不能帮助我的学生。
我不能帮助需要帮助的学生。
不过,她毕竟是孩子,也许她不会想那么多,她可以不用去剥瓶子盖,她可以踢毽子跳绳,她,或许是高兴的呢。
于是我无事人一个,去找她,把要求细细说与她听并且把一式双份表格递给了她。
她还是笑,接过,跑开,转身回首挥挥手说老师再见。
我暗暗松口气。哦,还好!
因为心中隐痛,我不敢正视,装工作忙淡忘了的样子,不多过问。
直到截止日期将近,还没有她的动静。
憋不住,找她问。
“老师,我决定放弃申请。”她抬头。很决绝,又似乎这一秒才作的决定。
“为什么??”虽然心中早有预料,还是惊讶失声,“一年啊,整个初二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啊!”
“老师,我会努力的!”
“好!我们不申请了!永远都不!!”
忽然很轻松,才知道,半个月来,我的心一直是悬着的。
我知道,她一定也很轻松,在决定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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