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为,医院是地狱和天堂在人世间的投影。但凡一切苦难和幸福,欢笑与泪水都能在这个充满了酒精味道的所在找到应对的注释。而我,尤感动于那一幕幕生离死别的悲怆。说来有些不可思议,在那种欲绝的痛中,在那声凄厉的撕心裂肺的破碎中, 我竟然体会到了美,至少联想起了美------曾经的美。
有时候,我甚至相信,美,是因为破碎。
我喜欢大漠深处断树残根的胡杨,也喜欢巷子尽头的破门颓墙;喜欢庭院深深一蓬衰草,也喜欢废池浅浅数丛败荷;喜欢月沉星坠,喜欢云散花谢,甚至喜欢一只缺了口的磁碗或一把断了柄的陶壶,喜欢一串散落的珠子在地上默默地滚动,然后静止......每当看到这些事物的时候,我总是很专注地凝视着它们,直到把它们望到很远很远的境界中去。
我不知道他们曾经怎样美丽过,灿烂过,于是,我常常深深地沉醉于这种不可求源的美丽之中,臆断地想象着他们绚丽的往昔,然后木然回首,将这两种生命形态拉至眼前,又禁不住黯然泪下--------这不可解释的一切蕴涵着都少难以诉说得过去风花雪月悲欢离合,蕴涵着多少沧桑世事中永恒的感伤和无限的苍凉啊!
我感动于一个苍老的人忆起发黄的青春;一个孤傲的人忏悔错过的爱情;一个满脸皱纹的女人对镜哀思;一个憔悴的英雄拔剑茫然------在他们最薄弱的时候不小心抖落出最痛最疼得那一部分,然后颤抖,然后哭泣,然后让心流出血来。
每当这时候,哪怕我对眼前的人一无所知,我也一定会相信,这个人拥有一个曾经非常美好现在依然美好得很灵魂,他经历的辛酸和苦难以及那些难以触怀的心事和情绪,是他生命中最深的烙印和最珍爱的储藏。只有当他自己破碎的时候,才会放出这些幽居已久的花朵,并且启窗露出最真实的容颜。
能够破碎的人,必定真正地活过。那些碎片,绽放的是人性最纯最美的光点,一如银色的礼花开满了我们头顶的天空。
我知道,没有多少人能像我一样有心于这种“别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种破碎的美丽是如何细细密密地铺满我们门前的田野和草场,如同今夜细细密密的月光。
是谁说过:一朵花的美丽,就在于她的绽放。而绽放其实正是花心得破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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