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渐凉,不知不觉中,已到了菊黄蟹肥时候。
陋室之间,四顾萧条,便想置几盆菊花,以这深秋的亮丽,聊添几分生气。
及至花市,果然一片菊花的海洋。观其形色,似雪球,似金盘,似银钩,似翠寰,似飞瀑,似满月,缤纷错杂,婀娜多姿;赏其神态,或灵秀,或丰腴,或雍容,或妖娆,或玲珑,或曼妙,风姿绰约,风情万种,不由得目光缭乱,爱怜顿生。
然而细细品味,却无中意者,只因无数脂粉钗环,没有一位真正得了修洁清高的趣味。
一时兴致索然,便离了花市,独自往郊外空山行去,以期远离人声的清净可暂解心头的沮意。
小径回转,行至一片因筑路而辟出的断崖边,拐过一个大弯,忽有一点新黄映入眼中。注目细看,只见一株小小的野菊,立在离地丈许的突兀山石之间。柔弱得作淡绿之色的茎上,拥着略有悴色的几片翠叶,山风掠处,纤腰微颤。但数朵小花,开得却盛,平实无奇的花瓣,尽情铺展开来,与蕊同是耀眼的黄色,跟她身侧深赭的山岩,暗绿的苍苔,全不相衬。
这才是真正的菊!
她虽然出身贫瘠,却毫不在意。扎根于石隙间仅存的土壤,藉着并不富足的阳光雨露,执着地生出茎与叶,直至开出第一朵、第二朵小花。但她并不存着与桃李争芳斗妍的心思,更不求有人赏识她的姿容。她只是为了开花而生长,为了开花而开花。她的一生,只是为了这不为人知的辉煌。
此刻,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夙愿,挺直了身躯,恣意挥洒自己的心境与情怀。
花市中的菊,虽然依然耐得风霜的侵彻,终因主人竟日的呵护照料,多了些富贵妩媚之气。她们已失了这野菊那种不萦外物、不慕虚荣的高洁,而这份情怀,却正是“花之君子”的精髓所在。
但我终是无法拥有这神韵的。若离了这人迹罕至的险绝之地,她的灵气也随之尽失,却又何从寻觅她那卓然不群的傲骨呢?
我唯有别过这野菊,依然前行。离得远了,回首望去,她仍独立高处,舒展着虽不美丽却亦动人的容颜,全不因我的到来与离去,有丝毫的改变。
秋雨飘绵,浮云低重,寒卷丝柳。
苔色幽深,疏篱萧索,一径清凉透。
西风凄切,料来应是,菊色正浓时候。
望庭间,苍松修竹,自古岁寒佳友。
而今无奈,玉翎金盏,竞展雍容灵秀。
媚态千般,娇柔万种,高洁依然否?
谁堪记取,易安独坐,寂寂孤灯冷酒。
曾悲嗟,黄花悴貌,共人苦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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