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这天,当兰州人顾革命(化名)赶上了下午2时19分发车的T70次列车时,觉得“很侥幸”。因为上车前,他看报纸上天气预报预告,这天气温会剧降,后半天要变天。
“我可赶在变天之前了”,“赶快跑”。这位常在甘肃新疆之间跑动的人士没料到,自己“跑”进了一场百年罕见的大风暴中。
T70次开出乌鲁木齐,天正下着雨,并夹着雪珠。不到两小时,过了达坂城,到天山山口时,顾革命看到窗外起了沙尘暴,风扬起了沙土。他曾在新疆呆过18年,这在戈壁滩上是家常便饭,“已经习以为常,麻痹了。”
在到新疆旅游的乘客穆晓光记忆中,T70次开出乌鲁木齐后半小时左右,窗外即漫天黄沙,偶尔掠过一两户人家。
“跟北京的沙尘暴差不多,没什么大不了。”这位22岁的北京小伙子说。车在吐鲁番站停靠时,他若无其事地在站台买了一支蒙牛三色冰淇淋。
然而当天下午6点多,列车从鄯善站开出不久,风越来越大。穆晓光闻到车厢里逐渐弥漫起一股土腥味。他去盥洗室投了把毛巾,捂住口鼻。
列车内的旅途生活一切照常。
晚7点过,温州人陈安成从10号硬卧车厢出发,走进位于13号车厢的餐厅。他点了一盘18元的青椒羊肚,2元一份的虾皮紫菜汤,以及2元一碗的米饭。7时33分,服务人员打出一张单据。
陈安成坐在铺着干净桌布的餐桌前,等着他的晚餐,并且有点焦急地向服务员催了一次。他没料到等来的是一场大变故。大约7时38分,突然一声锐响,他身边的双层钢化窗玻璃被击穿,玻璃碴子溅了一桌,沙土直接灌进餐车,立刻把陈安成和其他正在进餐的10多位乘客赶出了原本洋溢着饭菜香味的车厢。
据悉,这是T70次列车被这场大风暴击穿的第一扇玻璃。
陈安成正在等餐时,边疆则在紧挨餐车的14号硬座车厢“斗地主”(一种扑克玩法)。突然听到乘务员一边嚷着说餐车窗户破碎,一边跑去关上车厢门。但沙土还是从餐车飞快地卷进来,弥漫了半截车厢。
这位中国政法大学的本科生“一开始以为眼镜模糊了”,赶紧擦了擦,才发现原来是沙土。
没过几分钟,14号车厢列车长办公席边上的玻璃传来了“啪”的破裂声。接着陆续有其他玻璃破裂。
30多岁的女乘务员叫道:把大行李放在座位下,带上随身小行李,大家往前走,大家往前走!
边疆赶紧背起背包,夹起朋友送的一包馕,一手用毛巾捂住嘴,另一手抱着头,挤在人群中,弯着身子快步向硬卧车厢转移。
当边疆穿过13号餐车时,见到厨师们正用棉被堵着已经破碎的车窗,好让乘客通过。走过操作间,边疆看到一筐茄子,被风吹得像皮球一样满地滚来滚去。
疏散中,边疆似乎没听到什么人声,只听到风在咆哮。
12号软卧车厢中,顾革命记得,不到8点,车停在一个叫小草湖的小站。顾革命看到小站只有一个小院,院内还种着一棵歪歪斜斜的树。
列车“像大海里的船一样在铁轨上晃动”。
天已黄昏。
顾革命朝窗外照了一张相。他记得车子右边停着一辆油罐车。
这时,边疆正在从14号车厢往硬卧车厢转移的路上。他心想:幸好有这油罐车,要不玻璃碎得更多。
8点左右,餐车玻璃破碎的消息传到顾革命耳朵里。几分钟后,这节软卧车厢的第一扇玻璃也开始破碎,像弹弓打过来的声音,“啪”地一声巨响。
沙土疯狂地卷进来,“啪啪”地砸到包厢的门板上。沙土涌进包厢,空气压力骤然增大。顾革命觉得耳膜生疼。
这位54岁的西北汉子说:“只有上到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原才有这样的感觉,感觉(空气)压力比飞机起飞时还大。”
顾革命赶紧将毛巾倒上水,捂住口鼻。硬座车厢的人们向硬卧车厢转移,他听见车厢走道里脚步声慌乱急促。
他瞥了一眼窗外,一片混沌。
接下来,车厢的玻璃一块接一块地破碎,每碎一块,他“心也碎了一样”。
他们用枕头堵包厢门缝,堵不住,沙尘依然拱进来,弥漫开来。
边疆穿过一节节车厢,一路上,不时看到乘客拿棉被去堵破窗户。
餐车和硬座车窗破碎的消息在飞快传递。
“能碎成什么样呢?”穆晓光想。他没觉得这事有多严重,只是用湿毛巾捂着口鼻想睡一会。
他回忆,自己的确睡着了一会,直到转移过来的人们把他吵醒。
有人过来问:“上铺有人吗?”
穆晓光听到有两名乘客为了一个铺位在争吵,直到乘警干涉。
此时,6车厢的玻璃还没被击穿,其他车厢的旅客正往这里转移。
很快,6车厢安全的局面就结束了。
穆晓光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咣当”一声巨响,他的铺位正对的玻璃窗被击穿。窗户上的棉被被狂风掀开,西北风怒吼着冲进来,把坐在窗边的一位50多岁的女人刮倒在地。
穆晓光从中铺上跳下来,来不及穿袜子,扑过去摁住棉被。
接下来的情景令人恐惧:午夜11时过后,6车厢的第一块车窗被击穿;大约凌晨3点,车体运行方向左侧车窗全被击穿;狂沙带着黑暗和寒冷从11扇车窗外涌进来。
穆晓光把手伸出窗外,几分钟,手指就冻得没感觉了。
6车厢没放弃努力。
男人们裹上被子,背对车窗,想堵住风口。11扇车窗前站着三四十个男人,形成一堵人墙。穆晓光也在人墙里。他感到了窗外的强大推力,像是有人踹他的背。
“拆床板吧!”穆晓光大喊。
立即有人响应,三四个青壮年,有踹的,有顶的,也有用背扛的。
刚开始,有列车员过来制止,很快,也拿来螺丝刀,跟大家一块拆。
22张中铺,拆了20张。
“咱们堵得挺好的。”边疆事后回忆说。
“绝对是经典工程。”穆晓光附和说。横一块,竖两块,再用一块儿卡住卧铺位的铁架,“非常瓷实”。
乘客被告知,列车要“冲到哈密”再休整。
但是,次日凌晨3时多,T70次停在戈壁滩的高坡上。前方的铁轨被风沙掩埋了。
顾革命有“等死的感觉”,“等到右侧玻璃也烂了,那就死吧。”他说。到时“也许只有趴在地上,才能勉强再延长一点生命”。
他坐在满是沙土的铺位上,一夜无眠。
黑瘦的温州人陈安成疏散到了9号硬卧车厢。
当人群转移到这里,混乱中,青岛人房克信曾找列车员,问:“你们有没有紧急预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