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后谁会牵住我的手…

人家说嫁作商人妇，空守薄情郎。我的太公公是据说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
太婆婆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儿，说亲的时候太公公已经三十了。太婆婆嫁到
太公公家后日子一直不好过，而我的太公公总是板着脸，从很小的时候起
我和哥哥都很怕他，总觉得太公公很冷血，笑都不会。所以一直觉的商人
寡情这句话还是很对的。

八岁那年太婆婆生病去世了，送葬的亲戚都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那夜是
守灵夜，守灵前按习俗是要在外面的戏子唱戏时合棺的。合棺的时候不能开
灯，合棺前要在里面放陪葬品。

那时候我很小，只知道太公公在一边，他已经老的抬不动棺盖了，外公是长子，
所以外公在一旁抬着棺材盖，正要合上时太公公突然走到棺材前，举起手把棺材
边上露出的寿衣袖子给放了进去，轻轻的抚平，抚过太婆婆那干枯僵硬的手臂
：“秀英最爱干净整齐了。”秀英是太婆婆的名字。那一刻，外公的眼睛湿润了，
抬着棺盖的手在放下的那一刻轻轻的，就怕一丝不妥弄坏了太婆婆的遗容。

直到太婆婆下葬候都没见我太公公流过一滴眼泪，但我还是记得那只苍老的像枯树
枝一样的手抚过青色袖子时的情景。

前年的今天太公公去世了，下葬后过七七时要把逝者的遗物全都处理掉，在太公公
的房里有很多他年轻时在各地搜集的东西，虽说不上特别贵重也还算值钱，太公公
有一个小盒子交待了要一起下葬的，但是亲戚来的太多，大家都把这事忘了，结果
七七的时候被外公拿了出来，想来也完不成太公公的意愿了，亲戚们以为是好东西
就吵着要打开。外公也没办法。

盒子被打开了，里面是一面小镜子和一把半月（半月是一种半月形的木梳），半月
是檀木做的，做工很精细，雕刻的是鸟语花香图。外公拿起梳子时突然哭了，把梳
子放进盒子再也不让任何人碰到。后来外婆告诉我，那是太婆婆用来帮太公公梳长
辫的，小镜子是太婆婆陪嫁的吉祥物，太婆婆去世后小姑婆结婚缺一面祖上的镜子
大家还找过，没找着，本以为丢了，没想到居然会在太公公这收着。

我的泪不能不流，如果太公公是个薄情的商人，那么我又算什么呢？百年后谁会为
我抚平袖子？谁会记得我的陪嫁镜子？又有谁会珍藏我的记忆？而我，会为谁守一
辈子寂寞，梳一辈子长辫呢？

太公公和太婆婆也许一辈子都没说过爱，甚至从来没有说过多少心里话，太婆婆从
来没抱怨过那些空洞寂寞的日子，太公公从来没有带回过一件送给太婆婆的礼物，
但是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淡淡如水的日子一天一天过。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百年后谁会牵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