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京 凯

周末，凉。
猥琐的太阳一直不遗余力的把它残留的体温散发着，却没有效果，不管你是站在它的哪个对角线，似乎都感受不到它的光芒里有温暖的存在。手指一直在键盘上动个不停，加速不了，每根血管里的液体都失去了流动，敲打出的字体却奇迹般的工整。
夜，还是归来了。一开始漫漫的墨色滚动着涌过来，突然就弥漫了整个眼帘，好快。时间总是在你不经意中就过去了..想到她了，一样，一样在一间空荡的屋子，一样有把稍微移动就会抗议的椅子，一样有盏被压的很低很低的台灯，似乎只有脚下的主机才有点温度...屏幕微弱的光亮轻轻的抚摩着面前这张被寂寞打磨的很粗糙的脸，一如既往的用抖动表达着自己的叹息..
想她，和她近在咫尺，键盘的传递只需要几秒，念她，可她远在天涯。另一个彼端被主宰空间的大师用笔，浓浓的，画了一道海...

习惯了，只有在夜色的掩护下我才能在意识中肆意的游走。枕边，静静的摆放着白天所需的面具。耳机里音乐已经调至低的不能再低，不想听唱了什么，只要有一点点声音，一点点能遮住我心跳声的掩盖，就可以了。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能在夜阑时听见胸膛里的振动，我知道，这每一下振动都是过去式，象一个个嘶唱的夜魅用尽力气对我的攻击，满意后转身离去..
沉迷了，这夜冷的寂静，一个人坐在这冰冷的房间，嘴里咬着烟，吸进一口口已经分辨不出滋味的气体。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头像很久没闪动了，叹了口气将身体靠向椅背，有点疲倦，茫然的望着天花板，思绪渐渐凝固，昏昏沉沉..她在干什么呢？也许和我一样百无聊赖。闭上酸痛的眼睛，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的小憩着..
不知过了多久，耳机里传来滴滴的信息提示声，是她吗？想起身却怎么也动不了，觉得身体里有种东西逐渐脱离，上升，上升着..我紧张的感觉着，这是？是我？我缓缓的看到自己漂浮到空中，盘旋，环绕...
镜子！镜子在哪！！浴室，洗脸池湿滑的边缘让我跌跌撞撞，当我停稳脚步，抬起头时，我看到了
蝴蝶。
蝴蝶？？
蝴蝶！！！
黑翼，却有着血红的斑点，纤细的足和翅微微的颤动着，呼出的热气只能在光滑的镜面留下瞬息即逝的白点..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试着，飞动，却怎么也掌握不好平衡，在我艰难的移动到浴室门外，一眼就看到我的身体，还靠在那里，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我居然能不在镜子里就看到自己，这种感觉奇怪极了...
当我能够在屋子里轻松的自由转向时，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也许..我能出去看看？这是个机会..
我要出去！我要从一个新的视角和高度再去看看外面这在我眼中早已浑浊不堪的地面。
停在为了散去一屋烟气而特意留下的窗缝时，我回头看了看还滞留在电脑前的身体..
..如果...我回不来..
也许，是回不来吧，但我至少飞翔过，这，足够了。

刚飞出窗外我就被寒冷的夜气打的一个趔趄，天气真的好凉了，拼命的扇动，我竭力保持着平衡，高点，再高点，如果停下我会被冻僵的，只能挥动，挥动，无休止的挥动就快失去知觉的双翼..一阵风吹过，刺骨的冰寒，我蜷缩住所有的足象张残破的落叶随风一起飘荡...
这是？那个方向？...是她的方向..去看看她吗，去看她！很早就萦绕在脑海中的想法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仿佛给了我无穷的勇气，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我还是决定了，我要飞去她身边！因为，我想她..看准风势我再次一头扎进浓厚的夜里...

越来越冷，已渐渐适应夜籁的我停在一所公园的灯柱上，暗黄的灯发出一丝丝可怜的清热，我贪婪的汲取着，翅膀被露水沉重的覆盖着，我得尽快烘干它，还有好远的路要赶。
“看！蝴蝶！”
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惊恐的收缩起双翼，茫然的转过身，是对很年轻的男女，是恋人吧，只有恋人才会在这样的夜晚不畏寒冷。
“好漂亮的蝴蝶，我好喜欢..可是，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蝴蝶？还是在夜里？”
“你喜欢吗？我们去抓它呀，我可以给你做个漂亮的书签！”
扇动，苦苦的扇动，我急切的想飞起来，我还要去很远的地方，我还要去见她，我不要变书签！看着走近的身影，我呻吟，翅膀还没干，飞不起来..我只有徒劳的摆动着。
“算了，不要了，别抓它了”
“怎么了，我能抓到的！”
“不要，你看它好象在颤抖，它很怕哎，说不定它也是在这里等另一只蝴蝶吧，恩，一定是的！那一只是什么颜色的呢？应该是深蓝色的吧？”
“傻瓜，只是一只蝴蝶嘛，我去抓它送你啊，如果还有一只，我就一起抓了送你！”
“别碰它！我生气了！！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浪漫。”
“...，好嘛，我不抓就是喽，别生气啦，来，我给你拧耳朵好不，不过要轻一点哦..”
“讨厌，呵呵..”
风逐渐小了，但女孩还是把身体缩进了男孩的怀抱，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出了口气，伸了伸麻木的足，跃起
~祝福你~好心的女孩~

夜色暮暮，凄冷的残月只露出小半个黯淡的耳根，照的所有的物体的都是暧昧的一抹轮廓，只有偶尔被风掠过的树梢发出滨亡的挣扎。
没有了大风带来的阻隔，路程有了些许的轻松，可寒冷还是不留一点情面的纠缠着我，喘息越来越重，酸痛的双肩和麻痹的足一直在提醒我的疲惫，好累，好累，原来到达心灵渴望的那一头是这样的艰难。
旷野，收获过的田地赤裸着被铁梨深深切割的胸膛，等待人们明年再来播种维系温饱的颗粒，我急切的滑过，向着前方，好象，那里有个村庄。
落下时屋檐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我太小了，小到几乎可以忽视。我审视着这个普通的院落，有几间微旧的瓦房，墙角还有一个草垛斜斜的靠着几把农具，窗下几串干瘪的腌菜透示着生活的无奈，我叹息着趴在屋顶，还要多久，我才能到达，夜黑的如浊墨，周围死一般沉寂..
突然，身后一阵急风扫过，我本能的飞跃而起，立刻，疼痛象黑夜一样笼罩过来，我抽搐着歪歪斜斜的在空中寻找，是它！一只猫，老猫，肮脏的皮毛裹着瘦骨嶙峋的身躯，精亮的双眸却闪烁着猎者的狡猾，随着它再次奋起的一扑，我努力的爬升到最近的梢尖，调整方向后狼狈的逃进前面更黯的夜...

飞行，一直向着那个方向，剧烈的疼痛让我不敢再停留，我知道，翅膀破了，是右翼，虽然躲过了致命的一击，但被它尖利的爪子划破了薄弱的翼，飞行的更困难了，无法保持住身体的沉浮，但，我还在坚持，苦苦的坚持，我相信，我一定会到达，我一定要到达！
她会在干吗？还没睡吧，我知道她应该还没睡，因为周末，平时除了要上班，晚上她还要兼职，如此辛苦的熬到休息她会好好的利用这来之不易的空余抚慰平时的辛劳，她真的很勇敢。
带着急切的思绪我拼命的在空中挣扎~~还有多远..还有多长...
真的很疲倦，体内已经快没有温度，翼慢慢无力，我在渐渐下落，为什么不多给我一点力量，为什么！我要去见她！！！心里疯狂的呼喊着，而身体却一直掉落..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
我听到了声音，海的声音~
凭着最后一点残留的力气，我终于坠落在沙滩上，望着海那边一溜黑的长影，我的心都抽搐了，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力气飞过去了，就这样结束了吗..
..难过..好难过...我细细呜咽着，拍打着岸礁的海浪发出“啪，啪”的撞击，就象被敲击的键盘
“你那里远吗？要怎样才能去到？”
“你真的会来吗？我这里好远的，要坐火车，还要上轮渡。”
“然后呢？”
“然后就见到我了啊。呵呵~~”
是呀，那样就能见到她了，可我，可我却倒在了离她这么近的距离..等等，轮渡？这里有轮渡的！我已经在海边了，应该去找轮渡！！慢慢的爬到一块礁石上，我焦急的四下张望着，那边！有一点灯光的，应该是了，振作！飞起来！一定要飞起来！马上能见到她了！

老式的汽轮缓慢的在海面上行进着，没有鸣笛，没有喧嚣，船员们机械的重复着每日必做的功课，湿重的粗缆牵负在锈迹斑斑的铁锚里，船边的栏杆被无数只手抚摸的异常光滑，没有人说话，所有乘客都疲劳的闭着眼，包括我，栖息在船舱的顶部，虚弱的展开身体，我需要恢复体力，我要在她桌前飞舞，让她知道，我来了..

没有来过这个城市，夜晚里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些轮廓。所有城市都一样，这是她说的。我告诉她，这要看到达者的心情。现在，我到了..
我好象知道她在哪，冥冥中我觉得有谁指点着我的方向，是她吗？是她，一定是她。什么都看不见，好黑，我直觉的在街巷中穿行，城市在这岛屿的怀抱里已经熟睡，没有呼吸，也或，是我听不到..

这是一栋很旧的楼，不高，二楼一扇窗后微弱的灯光在这万籁俱静的冷夜显得格外的渺小，是这里了，我到了！我终于到了~~
..怎么进去...？门关着，窗户闭着，是的，她怕冷的，我匆匆的绕着窗户寻觅着，不时的用身体去拍打着冰冷的玻璃，
我来了！！ 我来了呀！！！
“你不能进去。”
谁？！谁在和我说话？我停在窗台，回头寻找，没有人，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也不会看到我，我只是来告诉你，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我这么辛苦来到这里！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你帮帮我好吗？求求你..我真的好想见她...”我哭泣的，向着一片虚无..
“因为你一旦进去，就会消失，而且她也不会见到你，根本感觉不到你来过。”
我沉默了，她见不到我...我会消失..
良久，我抬起头
“我要进去！就算会消失我也要进去。我要见她..我能在里面待多久？”
“你在外面飞了太久，身体积蓄了过多的寒气，如果你进去，会融化，很快。”
融化？很快？象冰一样吗..我望住玻璃里被窗帘遮住的身影，沉思..
“你决定了吗？”
“我想在外面再待一阵。”
“是的，你还是别进去了，我知道你很想见她，但这是要代价的！”
“如果我在外面多待会，再冷一些，进去后会不会融化的慢一点？”
很久，没有回答，我静静的等着..
“..好吧，我可以让你进去。”
“我不想说谢谢..”
“那是你的事。”
突然，我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温暖，我知道我进来了，我也知道，时间不多了，我扇了扇翅膀，听到窗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是她，我看见她了，瘦瘦的背影，我趔趄着向她飞去，在她周围不停的环绕，她的脸好苍白，桌上有烟，烟缸冉冉上浮的烟雾使得旁边半杯已冷的咖啡似乎也有了热气，她还在电脑前，我轻轻停在键盘上，痴迷的看着她娟秀的面孔，消瘦的身体，发觉那些移动的纤指竟有了道道裂纹，抑制不住内心的难过，我爬上她的手低下头添着她冻裂的创口，
“..你还好吗，我来了，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
“..和你说过咖啡不好，影响睡眠，少喝点..你真的很需要休息..”
“..别再抽烟了，你看你咳的..”
我喃喃的自语着，她听不到，一点也听不到，也根本感觉不到身边有我的存在..身体已经没有感觉了，我在温暖的同时也觉察出疼痛在逐渐蔓延，我知道我就要消失了，消失在她的身边..
“我来了！我来了呀！！”
“你听得到吗？我来了！！”
“我来过了！可我就要走了，你感觉到了吗！”
我放弃了仅有的那一点点自尊，放肆的悲嚎着~~没有时间了，我就快动不了了，身体的溶解在加速。
“让我再看看你，再看看你！！！”
我拼命的移动着，尖叫着，挥起只残留一半的双翼猛然向她的怀抱扑去~~
最后，在她温热的脸颊上，
我， 融化了，象一滴水，缓缓顺着她的眼角开始滑落..
“..接住我，请你接住我...” 我痴痴的呢喃 ~
她应该感觉到了，因为我是冰凉的..在我失去知觉前一根手指柔柔的接住了我，是她，终于感觉到我了~别接住太久，我太凉...是的，我的冰凉让她不由自主的拢起手在嘴边呵起热气...
..蒸发..在我即将消失的瞬间，在她的手心，我留下了这一生最诚挚的吻..
“..再见，我来过了...”

..惊醒...我茫然的看看四周，空气还是那么透冷，只有主机在空荡的房间发出低低的轰鸣，不安分的椅子，昏暗的台灯..
是梦？是梦吗？为什么那么清晰，她的面孔那么清晰..看看屏幕，那个头像已经灰暗却还在闪动，点开，是她留下的。一张动态的图片上一只漂亮的蝴蝶轻轻的扇动着翅膀，下面只有一句话：
..蝴蝶终飞不过沧海，幸福却在彼岸...
我站起身，关掉电脑，僵硬的身体抗议的给了我痛的提示。走到窗边打开半掩的帘，寒气扑面而来，应该没有风吧，什么都是静止的~
天快亮了，四肢麻木的我笨拙的爬进同样冰凉的被窝，好累，怎么浑身上下都泛着强烈的酸痛~
..难道...
...真的..飞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