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在初中就认识了真,那还是个相当青葱的年月,毅是学生部的宣传委员,真又是板报组的,无可避免地总撞到一起,合作多了便也十分地惯了。接着大家直升入高中,毅很快做到学生部部长,真是他的左右手。
毅属于那种比较晚熟的男孩,终于渐渐人前的他已是挺拔英俊、一派温文的风范。因为常常和真在一起,有人开始传起他们的事情来,毅听到说起只是洒脱地笑一记。那天遇到真,才发觉那竟是个轻柔美丽的女孩。那三年,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真的眸子里总有些特别的东西,而毅没有能看清。
接着俩人均考到了省会的同一所重点大学,不是同一个系,因为真家里的一个亲戚住在当地,于是真常常提了水果、零食什么的去慰问毅的宿舍,同室的一个叫做伟的男孩有次说,“真看你的时候总和别人不同。”毅不由地笑了,坚定地摇摇头。从此没有人再这样说,但大家确实都喜欢真,并不仅仅因为她的那些轻柔美丽。
三年级那时,毅正和同系的潆闹着恋爱,花心机花时间,忙得不亦乐乎。尽管毅待在宿舍里的时间少了,而真仍是经常来坐,像开始一样,却总也等不及毅回来便回去了。
一天晚上,毅回到房间发现真还没有走,真见到他便起身对其他人道了别,然后说,“送送我吧。”一路上风很大,毅不停地讲着新近的玩笑,也说不出为了什么这么殷勤,好象觉得很内疚一样,可是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幽幽地问,“怎么会内疚呢?”
最后两个人在真的楼下停住,真转过头来,默默地看了看毅,“好了,就这样啦,你走吧。”却是不等毅再说什么,就奔上了台阶。
梯口那灯光真是很暗,看不清她的表情,毅望着真的长发在风中飘飘扬扬,在暗处反而映着不知哪里来的光有些刺眼,竟有种说不出的撼动。
回去的路上,毅顿觉很累,躺到床上的一刻,酸酸的差点有点流眼泪的冲动,始终不明白为了什么。
然而大多男孩均有这样的好习惯,睡了一觉起来,便不记得多的东西。
隔了一个月,不再有人说,“喂,今晚真来过了,你不在。”或者“真带了苹果来,好吃。”之类的话,偶尔想起真来,竟不知说什么好。
又过去半个月,毅忍不住大声说,“真怎么不再来了?”伟冷冷地说,“叫什么叫,全世界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便不再理他。
毅无趣地楞在一边,下午终于决定去看看真。
真走出来,带着浅笑,“哦,你这么空闲?”
光线太好,毅定定地看着真,他发现那双眸子里因为少了许多他太熟悉却始终没有注意到的东西,而变得太过清澈,却反而让他看不清了。
于是他傻在那里,倒是真很大方地领着他在周围走了一圈,聊了一些原来的同学之类没有意义的事,又回到门口时,毅不得不告辞说有事,真便又说,“好了,就这样啦,”语气淡淡地,“你走吧。”
毅走了几十步,禁不住回头去望,看到她并没有立即回去,还站在那里,眸子里亮晶晶地反射着融融的阳光,于是眼里一热,扭头快步走掉了。
这一回,他好象都明白了。
其实,那一晚,真就已经告别了他,径直地走出了他的世界。
真的,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却不知道。
毕业前的几天,毅和潆分了手,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他们说校园里的爱情就是这样,因为寂寞聚在一起,因为即将寂寞而分手。
隔了几年,毅和一个蛮漂亮的女孩结了婚,一年后妻有了孩子,毅并没有什么传统的概念,但他很想有个男孩,是因为他想在那孩子长大后,告诉他一些老老的故事,他相信父子之间应该会有一种默契,当然他没有说出来。
结果他真的有了个男孩子。
孩子四岁生日那天,毅下班的时候专门去买了一套拼版游戏。拎着礼物疏懒地走在街上。迎面一个女孩走过来,黑发洋洋洒洒,掠过身边。毅耳中“嗡”的一声,却不自觉地仍然向前走,一直到家门口,自言自语道,“是真,真是她,一点没有变。”然后推门而入。
可是她现在已经不认得他了。
深夜,毅伏在桌前,人异常地清醒,他在桌上的一张稿纸上草草写了什么。他知道他等不及了,等不及男孩长大了。他拈起打火机,怔怔地看着那行字,然后点了火,一股烟味弥漫开来。
妻在床上问,“怎么啦?”
“哦,烧了张纸。”
“没事吧。”
“没有,不会有事的。”
“睡吧。”妻翻了个身,不再言语。
毅眼看那火渐渐灭了,烟渐渐散了,又坐了一阵子便熄了灯,挪到床边,脱了衣服挨着妻躺下。很快睡意袭了上来,眼皮重重合上了,在离开知觉的前一秒钟,毅还是记得那行字,“有个女孩,曾经她这样爱我。”
便睡去了,他知道男孩大多一觉醒来,就不记得多的东西,男人则更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