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们只剩下一只虱子可以用来充饥了,那么,我也要扯下一条腿给你。”这句话至今还在我的耳边环绕,久久不息,虽然只是我们一家人一起时的玩笑调侃,但我知道,这是父亲给母亲的承诺,而且,这么多年,父亲做到了。
父亲和母亲不是自由恋爱结婚的,走在一起更是意想不到的偶然。母亲后来告诉我的时候,只是说,人一辈子的姻缘,真的是命中注定的,怎么也改不了。
母亲的回忆里的婚姻似乎有点阴影。那时父亲与我姨奶奶家的舅舅是同学,所以经常去姨奶奶家玩,因为父亲的为人豁达和礼貌,姨奶奶喜欢的不得了,在那饥荒的年代,还热心的烙饼子给他吃。那时母亲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与父亲年龄相仿,母亲不漂亮,但很能干,自然,求亲的也不少。在家人的撮合下,母亲终于同意了一门亲,那个男的不错,也憨厚老实,而且马上要接他父亲班了,外婆他们都觉得对母亲以后的幸福是好事情,都欣喜的不得了。姨奶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且,知道的时候,母亲过几天就要跟那家定亲了。姨奶奶死活不同意这门亲,怎么的都闹着要把母亲介绍给父亲,外婆外公终于还是依了姨奶奶,把那门亲给退了。于是,就这样,我的父亲母亲,走在了一起。年轻时的父亲很孝顺奶奶,而奶奶不喜欢母亲,所以刚刚结婚的时候,因为没有太多感情,母亲受了不少的苦。吵架少不了,自然,也挨过打,为此,还大病了一场。
那年母亲终于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病倒了。因为奶奶不喜欢她,利用父亲一直的孝顺心理,总在他们中间挑拨,没事找事的在父亲面前哭闹说母亲的不是,那种时候,父亲除了打母亲给奶奶出气,没有别的办法圆场,弄的后来母亲一听见奶奶的骂就抱着我和弟弟往外边跑,无论是不是骂她。长期的恐惧让她精神有了点问题,那时,我大概三四岁的样子。那一年的求医吓坏了父亲,看着母亲见了娘家人整天嘴里嘟囔着照顾好两个孩子,看着我和弟弟没有母亲照顾时的无助的泪水,父亲终于开始知道,母亲,在我们这个家,有着多大的重量了。母亲的病不知是因为求医的原因,还是因为怎么的都放不下我们这两个可爱的孩子,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连医生都说,是奇迹。后来母亲也说,那时就有一个信念,她要是去了,虽然不心疼父亲,但她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那场病,倒把我父亲母亲的心从此拉在了一起,知道彼此有多重要了,那才真正的懂得去珍惜。父亲和母亲终于被奶奶分家分了出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慢慢的,就知道了彼此的体贴抚慰。
父亲年轻时候大男子注意比较重,所以,就是母亲的一片天。母亲朴实的不是一点点,标准的劳动妇女,所以,她能够容忍父亲,而且,尽心尽力的支持着父亲的事业,也是为了这个家更好。他们之间,不管是不是真的爱对方,但,有的是亲情在。
那时父亲是民办教师,工资很低,要转公办就好多了,但必须通过考试,而复习自然很累。当时父亲特别有恒心,夏天房子里特别热,那个年代也没有风扇,父亲就钻在里边汗流浃背的学习。母亲看到这些,除了要给父亲和我们做饭做家务,把饭给父亲端在跟前,没事情的时候就在一旁给他扇扇子,也能凉快一点。功夫不负有心人,父亲那年终于通过考试成为公办教师了,工资也涨了些,家里的日子也就充裕了一些,在农村,开支不大,母亲也节俭,两个孩子围在身边撒娇,小日子也过的不错。
父亲不是会把感情露在外边的人,他没有给母亲任何的许诺,只是在努力撑着这个家,用他有力的臂膀,还有男人的执着!
慢慢的我们长大了,上学了,父母亲的感情也因为我们的长大好了不少,还是母亲主内,父亲主外。父亲的事情,母亲很少管,因为母亲觉得,父亲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分寸,虽然不跟她商量,但也许是他的大男子主意在作怪吧。母亲于是整天围着锅头转,因为父亲除了吃面条很少吃别的东西,而我们小孩子都喜欢花样多一点,母亲就不辞辛劳的做两样饭给我们,这个,其实父亲也是感动的,我知道。
父亲的事业逐渐有了起色,当上了学校的校长,而平时的农活,都在母亲身上担着。母亲特别能干,田里的庄稼被她打理的很好,能吃苦是出名的,于是,也就成了父亲的骄傲。
生活终归是平淡的,父亲为了我们生活的更好一直奋斗着向更好的工作岗位走,而母亲,都是背后的支持。从我和弟弟小学到大学,学费逐年涨,父母的压力也就逐年的多。
上学那些年,父亲一直在事业上劳累奔波,从这里调动到那里,甚至还在山里边工作了两年,那是怎样的条件,每次到工作地的路上,都是深深的山谷和不平的道路,令人心惊胆颤,但父亲坚持呆了两年直至后来工作调动。父亲的爱不像母亲那么细腻,只是都是默默的,对我和弟弟的日常用品和学习用品从不怠慢。母亲就是在家务农,每天除了地里的活,就是养几只鸡几头猪,再做些手工活也能有点微薄的收入。母亲对待我们的生活细心的不得了,每次我和弟弟回家的时候,她总是放下手中的活,给我们洗衣做饭,在我们还没起床的时候把饭放在跟前,然后就是拿调味品,在我们学习的时候削苹果了梨了一类的放在手里,再忙也不太让我和弟弟干活,就说着好好学习就行了,农忙了也不会让我们干重活……
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原因,父亲逐渐的温和了,终于懂得了心疼母亲,而母亲,也更加的懂得珍惜父亲。
父亲那年不小心摔到了脚骨折了,至今只要走路多了还会疼,母亲就在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将父亲的脚放在腿上给他揉着。父亲喜欢没事了跟别人打几圈麻将,动不动晚上回去很晚还要吃饭,不管春夏秋冬,母亲都会起来做给他,慢慢的母亲也就习惯了,只要他出去,就事先把面条擀好放着,等父亲回家自己煮熟就能吃了,然而父亲有时还是犯懒不想自己煮,还要把母亲拉起来,母亲也不生气。父亲开始有好多事情也跟母亲商量着办了,母亲说,她很高兴,她用自己的一辈子,赢得了她托付终身的男人的尊重!父亲知道母亲的朴实,但还是终于知道了出去玩回家的时候给母亲带了一件礼物:一条白金项链,花了不少钱,那可能是父亲这辈子送给母亲的最贵重的礼物了,在我记忆里,也是第一次送,母亲自然不会带,给了我,但母亲的心,是暖的,中年时的爱,那是饱含亲情在内的爱呀!偶尔父亲也会买鞋了衣服了给母亲了,看到这些,长大的我,觉得无比幸福。
看着长大的儿女先后进了大学的门槛,父亲母亲感到无比的骄傲,更是在我们都陪在身边的时候,父亲喜欢把我搂在怀里,弟弟是男孩子,不需要妈妈的怀抱,但母亲总想抱他,弟弟就不耐烦的说母亲,他都这么大人了,咋还这样呢,母亲说,再大,也是我的孩子。
我们一家人总在一起说笑打闹,拉着话题了就随意调侃。那天,母亲说:“你看现在的日子,有我俩孩子真的觉得不错,想想那几年的苦日子,现在真是……”父亲就笑着说:“再苦的日子里,只要有我吃的,不是就有你的,就是还剩一只虱子吃了,我还要掰下来条腿给你的,饿不到你。”父亲的话,我懂,弟弟懂,母亲也懂。
这就是父亲母亲所谓的一只虱子的幸福,平淡过,困难过,挫折过,但,也终于在如今有着还是平淡但无比幸福的日子。
母亲说:“这辈子,嫁给你爸我不后悔,可能前些年有点后悔,也少不了吵架但是现在,我很满足。你爸撑起了咱们这个家,啥苦也都受了,有他就有了一切。所以现在,我知道了好好心疼你爸,所以每天给他吃的好好的,就是回来的再晚饿了我还是给他做,有他,就有我们这个幸福和睦的家。”
父亲说:“这辈子,有你妈是我的幸福,给我生了这么一对好儿女,为了这个家操心了一辈子,在我后边一直支持我,这么勤劳朴实的妻子那里去找呢?现在我们一家人这样,爸太高兴了,有你们现在就是当爸的最大动力,再累都不怕!”
大学毕业我离开了家到别的城市工作,至今也一年多了,弟弟也在另外一个城市上大学,家里,就是相濡以沫的父母,在苦苦等着儿女回家的路途。
父母很想我们,我们都知道。如今只有父母在家的日子 ,他们更加的懂得珍惜彼此。父亲生日,没有儿女在身旁,母亲就炒几个菜给父亲,两个人喝一点酒,然后说说话,想想儿女的样子互相笑笑。夜里想我们了,母亲会督促父亲赶快回家,周末打电话给我们,平时就发发短信也是欣慰。
想想他们在家思念我们,父亲会沉默,母亲会无意间在村口行走张望的样子,我总是眼泪直流,在回父亲短信的时候自然更加心痛。但,父亲母亲,儿女毕竟大了,为了将来,也为了我们一家更加的幸福,是父母歇息的时候,也就是我们继续努力的时候,因为年轻,因为责任,因为,应当还欠下父母也许用一辈子来偿还都还不清的债!
在异乡我已经能够坚强的活着,多半,是父母的心在支持着我,好好走自己以后的路,还要坚强的走下去。
每当想到父母亲那一只虱子的幸福,总是一股暖流涌上心田,今生,有这样好的一对父母,是上天给我的太大恩赐,感谢老天,给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父亲,陪我走过所有快乐平淡,但还有艰难的日子。
我知道,母亲在回味这一只虱子的幸福的时候,会为了这个她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的默默付出,拥有的是天底下最有气度的男人只深的患难式的爱,那么,就无遗憾!
我更知道,父亲在回味这一只虱子的幸福的时候,会为了他拥有这样天下少有的好女人,还有给他生的一对儿女而骄傲,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予妻儿最好的,也拥有了妻儿至纯至真的爱,还有一个平淡温馨的家,他好幸福。
而我,作为女儿,就为这份困难式的承诺而感动,平淡中的爱,真的有点令人窒息的羡慕!
我好幸福,真的好幸福,因为我的父母,拥有这一只虱子的幸福:如果只剩下一只虱子可以吃了,我也要摘下一条腿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