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天涯的你,可还记得这一阕吗?
天涯的你,可还记得那一年的东南之游吗?
天涯的你,可还记得共舞时对怀里的我说的那一句吗?
从九九年的春天走过来,有好几个世纪那么长久了。看云卷云舒,看人来人往,看潮涨潮褪,看尽了繁华地,唯独,看不到你。
那个有着翦翦风的初春,你在一刹那间恒光初现,你聪明绝顶、博闻强记、侚侚儒雅、思维明晰、洞烛机先、尺度相宜、热情正直、性感内蕴,如同雕琢过的美玉,在在让我惊佩之下思慕起来。我便如同炫惑的候鸟,憩错了地方。那时候,我们都别有怀抱。我念着心佛,时时提醒着自己,退后一步才是人生。我每天对你交待着一份盈盈浅笑,然而,若即若离反而使我们在爱的真实与存在的不真实间蛊惑了下去。终于,我悚然心惊在无由自拔之时,这时的我已如无法戒瘾的道友。
每年等到杨柳风吹面不寒的时候,我们都会有一场固定的出游。这个春天,我是那么那么盼望和你能够并肩出行,在阳光明媚的鼓浪屿。于是,不顾朋友们及峨嵋山热烈的游说,只悄悄等待着你的决定,你的目光就是我的方向。你决定的很快,我也就不再迟疑,因此引来朋友们的不解。而你也没有再更改方向,是否因为,旅途中将会有我?出发前的十几天,等待的焦急混杂着秘密的无法诉说的喜悦,我饱受煎熬。而越是临行,你的眼神也闪亮了起来。
终于,终于,行囊在肩,山水在望。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上车坐定后你对着我眨了一下左眼。那种亲密,那种兴致,尽览无余。当时的我们,是期待着什么的发生吧!而你一定以为,戴着太阳镜的我并没看见你的眼神。我想,深色的太阳镜一定尽敛了我眼中跳跃的火焰,以至于你立即就转移了视线。那么,不是我没有看见你,而是你没有看见我了。火车上,我宁可放弃舒适的下铺,蜗居在顶层,只因为,你和我只有一板之隔。我们的头从铺位里伸出来的时候,我们的视线相遇的时候,你一定没有想到,我为什么忽然把脸埋在了手心里……这一夜,我距离真实如此之远,距离你如此之近,几乎是呼吸着你的呼吸,我怎能入眠?而咫尺的你,呼吸已经越来越均匀了。
渐行渐远的这一路上,我们彼此追随,有一种依恋在静静流淌。武夷山涓涓的九曲溪上,没有和你同筏,是因为我们没有百年修行吗?你用拍照的理由不断地呼唤我,你的双手始终向着我挥动,你的相机始终捕捉着我,以致于看透世情的撑筏老哥直截了当地问:那是你的男朋友吗?喔!红云立即飞上了我的脸颊。我浅笑着,迟疑着,不愿说是,也不愿说不是。同筏的朋友立即来打圆场,说你是我的哥哥。呵呵,哥哥,很微妙的称呼!可以在不可能中缓冲一下。而我,在你的悄悄注视下悄悄地追随着你,我们就溶入了这丹水碧水。我伸臂入水,将有缘滑过指尖的那一块石握住,用心在上面刻下了你的名字,然后,把它轻轻放回了水里,从此,清清缓缓的九曲溪将永远记住我们的这一段。隔开快五年了,那块石还在吗?它还浸润在山水间吧,它与我一样,也还在痴痴地等待我们的重逢吧。尽管我知道,那是千年之后的事了。
之后的旅途中,我们总是不经意地走在一块儿,天游峰顶看千峦叠障,水帘洞前敛日月精华,日光岩上与巨石齐舞,鼓浪屿边听风起声发,可还记得吗?170米长的一线天中你始终没有松开过我的手,一直拉着我在黑暗湿润的山缝中上行,每一步台阶,我都感受到你手臂的力量。而最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你与共赴的那一场与海前世今生的约会。那个风拥着潮汐的夜晚,我们在有黯黯烟蔼的礁石上享受着无边静谧的海的呼吸,任凭如花溅起的海浪湿了裙边,我们没有更多的话。多年后的今天,你可知道,这一刻是属于我的隽永的定格的记忆,它如此清晰,永不磨损。
快乐的意思就是乐的时间很快过。返程的日子终于还是到了。在厦门到福州三百公里的车上,我们一直在车尾相邻而坐。平生第一次,六个小时的车程我都没有晕车,而从此,再也没有晕过车。原来,你还是治病的良方。一路上,欢声笑语没有断过,我们偷偷藏起很多前排朋友们传过来的枇杷,我一颗颗剥着,递给你吃,你说其中有酸的,我就先试过,不酸的就给你,你会笑咪咪地吃着,然后说着不要了不要了……我会装做睡着,悄悄把头靠在你的肩上,感受你肩膊肌肉的弹性,你就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唯恐我的头会滑落。亲爱的,你一定不知道,我如同一朵静静绽放的睡莲,只是,真的没有睡着。
只为了你出行前的一句,回来后,我激情迸发的写了东南游记。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写过仅仅是游记的东西。当时的我,用尽了天下的辞汇,却不能尽诉此行的感觉。你还留着我的手迹吗?我写了山山水水,写了点点滴滴,唯独,唯独,没有写一线天。呵呵,那一段,是只求此时执子之手,不求来日与子携老啊!
风柔衫薄的六月,和朋友们一起钟祥京山之行,那个夜,我们在大厅的喧嚣中合唱,我们唱了多少歌,你还记得吗?从来没有一刻,我们那么认真地唱我只在乎你,唱往事不要再提……夜深了,我们漫天的烟花中欢呼,只因为你的眼神比烟花更闪亮。我们在牌桌上嬉闹,只为了能共渡异乡的长夜。斜倚朦胧中瞧向桌边的你,如琢如磨的谦谦君子竟在咫尺,默默脉脉中,生出几许今夕何夕、天上人间之惑!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我们日渐亲近,我会在上班前一刻在单位门口过早,只为了能和你同一个餐桌,渐渐地,你习惯于买票的时候看看我在不在,然后多买我的一份。做也做不完的工作是这么地善解人意,常常会安排我们同时加班。于是,有很多日子,甚至三餐我们都在一起。我从没那么热爱过加班的时间。七月的汛期来了,我也会有意无意地调换值班表,就算不能同值,也想在交接班的时候能够看到你。可记得那个夏日,我们唯一地一次同值,六个小时,我们同看江水长天,直至夜阑星沉。可记得主持那次抢答赛,我们在台上流淌的默契?可记得那晚我要加班,你在上下楼的交错时悄悄说:我在三楼。你的人在打牌,你的心可也在打牌吗?我满怀喜悦地在八楼办公室做事,只为了你忽然上来说:还以为你走了呢!我日日固执地等待下班后同途却殊归的时刻,想来你也一样吧,你总是宁可多走一个路口再与我分手。与你并骑单车的这一段,成为每个工作日盼望的时刻。哪怕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换了轻骑,仍是轻催油门,与你并肩,听你指点激扬。我们有无数无数的话题,只有这个,你从来不清楚明白地说。但是,那些日子里的我们,是有着恋爱的神采的吧。
天际秋云卷,十里桂子香。生日前的这一夜,我踩着有珠扣的水晶鞋,乘着南瓜变的马车,和你一起溶入了童话中。这一刻,我吐气如兰,眸光如星。觥筹交错中,人已半酣,嬉笑逐闹中,心皆迷醉。拒绝的力量越来越小,羁绊的声音越来越远,而我们,又捕捉到了彼此的眼波。吹熄蜡烛前,我们玩了一个快乐传真的游戏——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长长久久……你没有亲吻,只捧住烛光用掌缘轻触我的双颊,我的落寞,你可曾读懂?那个舞厅真好。有着广袤的星空和舒缓的音乐,我开始等待。我的求索燃起,你再也无法自抑。我们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喷礴而发,我们搅热了空气,我在火山口被你紧紧揉碎。我等待你这样绵蜜的吻,这样有力的拥抱,有好几个世纪那么长久了。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天地俱化为零!我是那么渴求这一刻在你的怀中如天鹅般死去。为什么开始时遇见的不是你!我狂乱地甜蜜,狂乱地心痛。你轻堵住我的唇,似乎怕我将你心底的话不能说的话说了出来。你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尽管相思已刻骨。我会把这一夜细细叠好,放进心的箱底,我会珍藏起来,使它常拭常新,为了惜福。十二点的钟响了,我的马车变回了南瓜,我那么想将一只水晶鞋留在你的怀中,但我们的选择只能是逃离。
情浓怎敌分飞讯?区里选拔副局级干部,群才济济中,你无可争议地拔了头筹,日内升迁。那一年,你29岁。离愁,突然就淹没了我们。我们在无望中相许,紧紧握住身边每一个相处的日子。
秋已经浓了。朋友的生日会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一切与上次的情景如此相似。满满的杯承载着满满的你追随的眼神,我真愿放怀一醉了。不绝的碰杯、再倒、再干,我的眼波朦胧如雾,我的双颊嫣红如花。嘴里还大叫着:美酒甜如蜜,美人颜如玉,胜败何足论,醉死也无妨!今夜无眠,今夜无拘,今夜有你!怎可不醉?
轻柔的舞曲响起。不,我不和别人跳,这是今夜的第一曲舞。我绕过去,我们牵起手滑进舞池。你的舞步怎么和我一样踉跄呢,你的呼吸怎么和我一样没了规则呢!我要说:还有一曲可别忘了。可是,当我做好了准备,幽暗的舞池也在等待时,你为什么还不过来?我的等待焦急。可兰经上说:山若不肯到你面前来,你就到山跟前去。我就到你跟前去。我牵你的手,我象被咒符附身,我说:时间不多了。这句话就是魔咒,你站起来,握紧我的手,我们溶入了黑暗,我们溶化了彼此。
你说,你不会走远。你无力的分辨我当然不信,我开始拼命摇头。你紧紧拥住我,吻似雨点,似乎要尽诉你心里化不开的浓情和抚慰。你想抚慰我的惜别的黯然和酸楚,是吗?你说不论将来走得多远,情况如何,有些人是不会忘的。这是你唯一的承诺。我也是这“有些人”吗?我不知道,这已是绝别的话了,至少,当时我不知道。你说不能相互影响,我怎会?我只会看着你越来越好,你的无量正是我心底的盼望,我会与有荣焉地窃喜。尽管我已无法想像你走后我们越来越远的距离,和再也没有理由相见的年年月月,我将如何自处。
你说,你不能给我任何承诺。我不奢求,你给不起,我也要不起。我只要你那一句,一句足矣。你贴在我耳边认真地轻柔地几乎略带痛楚地说出我梦寐以求的那三个字。唉唉,你的语声多么温柔呵,你的呼吸怎么这么粗重,你的双臂多有力呀,我都透不过气了。你的身体那么性感!我愿意,真的。我重复着这句话,我心魂俱醉,快美难言。这一刻的我,心正在欢歌,我还要奢求什么?再要多,天也会不容了。你这一句话,我永世不能忘怀。
一整曲舞,我就在这种狂热的甜蜜和酸楚中载沉载浮,我又有了那种要命的寂寞感。其实,那不是寂寞,那只是美!美得令人魂销意消。
笙歌散后酒微醒。你在歌声中下楼去,不理睬我的呼唤与追逐。我赤着脚,我没穿外衣,我没有背包,我在油门轰响声中追下楼去,而漫天的尘雾中,车的尾灯刺目。车灯在朦胧的眼波中看来,似乎触手可及,然而,车没有听到我的呼喊,终于载着你绝尘而去。我再也无力支撑,一跤跌倒。
和平大道的路边有这么长的花坛,真好。我坐下来,用手指在冰冷粗糙的水泥路面写你的名字,一千遍,一万遍……写着,我就朝你离开的方向望去,每次都只有汽车在身畔呼啸而过,偶有经过我慢下来的车,下来的,却不是你。故事的主角通常会在这个时候悄悄走过来拥住他的心爱,细心抚平她被夜风吹乱的发。我试不到你的温热的手指穿过我的发。时间长了,我的指尖在水泥路面上由疼痛变为麻木,我知道,这时候的你,已身在温暖的台灯下,是不会再回头了。
女友下来,只陪我坐着。早已见惯我的疏狂。我躺下来,身后的草坪真软,好象在嘲笑我此时被遗弃的心。为了那一曲天地为零的舞,我其实应该大出意料,惊喜无限的,为何失落竟浓烈如酒,不由分说淹没了我?
但我怎会知道,此时的你,就在身后不远处看着我!远去的车没有阻住你回来的脚步,你听到了我不能出声的呼唤,你看到了我无法延伸的依恋,这时候的你,满心满眼的都是我吧!但你没有走上来,你看着不远处倒在马路边草坪中的我,我却在看着星星。咫尺天涯,咫尺天涯。或许我们的故事正如这晚预示的,只能相互注视,不能交臂?
这两个月,失却了感官的我一直拒绝离别。其实心在挣扎中已经提醒那只是迟早的事。直到在寒风中痴立在区委门口的公示牌前才强迫自己确定。殊不知,那同样的一则竟一早已贴在单位的进门处。猛然惊觉,离别,竟已迫在眉睫了。
于是,惜别,送别,忙乱的十二月就这样在喧闹而黯黯的气氛中过去了,你终于踏上征途,只留下没有明天的我在原地。你可知道我办公室的走廊尽头的窗口能够看到你局里的办公室?你说你在四楼。我一层层数着,四楼的窗显得那么清晰。你可知道这之后的整整三年,我每天在那扇窗口痴立,眺望在高大的树木掩映间,远远的,清晰的你的方向?我甚至可以分辨出你四楼窗口映出的人影, 我不能知道那是不是你。我再也接触不到你。
时间,象箭一样的过去了。五年中,我们竟然没有失了联络。我们经历着这个E时代的变迁,通了手机,通了短信,通了网络,我们也会通一些短信,也会给你发一些邮件,可是,联系的方式多了,并不代表着联系就多了。我们仍旧亲近而疏远着。这期间,你不断传来变换工作的消息,从局里到区里,从区里到大型国企,路,你越走越宽了。而我,也离开了原来的单位,在一片素未相识的天空下开始新生活。这山一程,水一程,风霜侵染了我的容颜,我仍固执地厮守着我的悲伤的爱情。我们偶尔也会和朋友们一起相聚,过着一些节日,每年也吃一次年饭。你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悄悄握住我的手,只是,从来不曾单独相对。放下了吗?你放得下吗?有象我们这样的恋人吗?整整五年,欢欣的记忆有多少?你是常常入我的梦的,总是那么淡淡地,有距离的,从来没有令人欢喜的梦境出现,从不理会我与日俱增的焦灼的渴盼。你怎么忍心,将这柔婉女子的万千柔情置于你的掌上,随你任意炙烤!夜深梦回,总是肝胆俱裂。
又是一年翦翦风的时节了,春节的气息还是很浓。和朋友的小聚后,我们的兴致竟然高涨,去了名典喝着我最爱的蓝山。咖啡的香气蔼氖,醇到极致的苦如同多年来沉淀的情感,值得细细品味。这一夜,离情人节只有五天。这一夜,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这一夜,没有花没有巧克力,但是,这是我们永远的情人节。
我们仍旧淡淡地联系着,有时一两个月也没有短信,给你的MIAL也从来不回。仿佛我们本就难以接近。有酒精作用的时候,你偶尔也会放松自己,听听我。这种时候,我常常会惊喜莫名,而将惊喜的心情延续好几天。大多数的时候,是难以有你的音讯的。我就每天在这个城市里踽踽独行,反复看着保存下来的你的短信。
昨夜,又淡淡地看着《花样年华》。梁朝伟对着古远残旧的石壁上的洞低低诉说他的不足为人道的心事时,我的泪,不可抑制地狂涌而出。他的故事说完,用泥土将洞口尘封起来,从此,只有古墙知道罢了。你可也有这样的一个洞吗?用来埋藏你和我的过去种种?等到壁草青青时,便是脉脉不得语。
我的花样年华不再。我终于选择了放手,或许,你等待这个结局太久太久了。是谁说的?放弃也是一种美丽。让我珍之重之的那个你,在这个瑟瑟轻寒的初春随风而逝,独留自己在这浊浊凡尘,成痴,成狂,成灰……
这世上仁慈的神佛啊,请你,请你,今天以后的生生世世,都再莫让我遇见这样一个人。
这世间恩怨太重,不如归去
这世间爱恨太浓,何不成空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关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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