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第十一个年头了。
1993年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夏夜,突如其来的脑梗塞袭击了我的奶奶。她重重的倒下,神志不清,不停的吐出许多东西。闻讯而来的爸爸妈妈和小姑一起把奶奶送进了医院。在闪电的白光中,爷爷好象突然老了许多。
过了两三天,奶奶的病情控制住了,可是医生说,奶奶从今往后左面的身体就都不能动了。爷爷默然不语了许久。他无可抱怨医生,因为他自己就是一名医生,而且还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他懂得这种病所带来的后遗症。爷爷只是默默不语的站着。
第二天,爷爷去上班时,手中多了一份申请退休的报告。
一个月之后,奶奶出院回家了。爸爸妈妈都要来帮爷爷照顾奶奶。病后的奶奶言语有些缓慢,她只是向爷爷投去了信赖的目光。爷爷对爸爸妈妈摆摆手,说:“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能行。”医生让奶奶多练习走路,帮助她恢复。奶奶站不住,爸爸过来帮忙扶她。奶奶发起了她当年上海小姐的脾气,大声喊着:“不要你来扶我!叫你爸爸来!”爸爸劝说了奶奶半天,说爷爷年纪大,没有力气,自己身强体壮,不会让奶奶摔倒的。奶奶始终不听,执拗的要爷爷扶她。爷爷早就听到奶奶的喊叫声,他急匆匆的从厨房跑出来,轻轻对爸爸说:“走吧,走吧。”当爷爷出现在奶奶面前时,一直浮躁的奶奶顿时安静了下来。爷爷轻声责备着奶奶:“我在厨房忙着呢,儿子扶你一下,你也不用那么生气嘛。只要喊我,我就会来的。大喊大叫的,多难为情呦。”奶奶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听着。
从此以后,奶奶的所有事情都由爷爷操劳了。奶奶除了爷爷,谁也不相信;爷爷除了自己,别人做,他放心不下。每天,从早上刷牙洗脸,到晚上安顿奶奶睡觉,没有一件事他不亲手过问。他要出去买些东西,也要同奶奶交代好,否则奶奶五分钟看不到爷爷就会大喊大叫。
这是第十一个年头了。
十一年里的每个清晨,都是爷爷把奶奶扶起床;十一年里的每个中午,都是爷爷为奶奶戴好围兜再吃饭;十一年里的每个下午,都是爷爷亲手为奶奶煮好一样样银耳燕窝粥,让奶奶有点心吃;十一年里的每个周末,都是爷爷慢慢推着奶奶在湖边缓缓的走着......
落日的霞光撒满爷爷家的客厅。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说着娇滴滴的上海话,一个用苍老的无锡话回答着。夕阳中的这幅图景,也许,我一生都难以忘怀......
|